第16章春江花月夜一

婵娟御剑，带着我飞到海边。

我此生第一次看到这片凤凰花林。

一株株凤凰花鲜艳灿烂，血一样鲜艳的花朵在月夜中像是被镀了一层银白的的釉。

微风吹过，树冠招展，树下落着一层稀疏的花朵。

花林的外侧，是一望无尽的大海，澄碧的海面波澜不惊，泛着粼粼的波光。

海边的礁石从海面钻出来，迎接着月华的抚摸。

我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像一种易碎的梦。

但绝不是梦。

因为我的梦是肮脏的，是痛苦的，是恶臭的，是扭曲的。

婵娟手上掐诀，长剑缓慢落下去。

我小心翼翼，伸了几次脚，才敢地踏在地上。

我突然有一种，想在这里建造一座房子，就此一个人孤独终老的冲动。

后来，我将这个愿望完成了一半。

我只在这里建了座房子，却没有孤独到老死的那一天。

“阿旺，你怎么哭了？”耳边传来婵娟诧异的声音。

我摸了一下，发现脸上确是有着泪水。我连忙摇头：“没事。”

可能是一路飞过来，风太大，将眼睛吹得流泪。婵娟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没有再问我。

一棵树上斜伸出来一根看起来很结实的枝杈，婵娟带着我，一跃而上，与我并肩坐在树杈上。

我看到大月如轮，在海面上映出一个皎洁的月影。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

我想起了这首《春江花月夜》，这是我在扬州城的时候，跟着离迹学的。

仔细回忆我这一生，真正的认真学东西，大概就是在扬州五个月的时间，其他的时间即使有更好的学习机会，更多的学习资源，我却始终再也没有那种学习心境。

这首诗此时和我的心境如此相符，虽然遭遇挫折，虽然心有愁苦，抑或心有伤痛，可现在依旧是春天，一切都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我想拯救我的自卑，拯救我被颠症摧残得千疮百孔的人格，然后在这个春天，在这个花开的海边，重新开始。

“可惜阿弟一直压制修为，不愿意突破道筑基境，不能御剑。不然我们三个就能一起来这里。”

“嗯。”我回答。

“你在那里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

“你若是缺什么东西，尽管说来，我一定尽力帮你办。”

“没有。”

……

又是这样无聊的对话。

婵娟和我聊了几句，然后我们沉默乐大概三刻钟的时间。我一直坐在她身边，身体僵硬，动也不敢动。

最后，婵娟看着我，眼睛里有着笑意：“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这里是不是很美。”

“嗯嗯，美，美。”我连连回答，为了证明我说的是真心话，我语气还十分急促。

我看到婵娟额头上的一点朱砂痣，和满树的凤凰花相互映照，看到她雪白无垢的脸，和月轮相映照，的确很美。

又坐了一会儿，婵娟把我送回去。我站在寝房的院子里，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山谷中的灵雾里。

从那以后，我一直心心念念都是那片凤凰花林，以及那片银光粼粼的海。

我回到寝房，心情还兀自激动不已，竟然一夜没有睡着。

第二天，我还是那么精神抖擞，我又一次的以为，我还有着希望，我还可以像凤凰一样涅槃重生。

只是这种精神满满的状态根本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打破。

当天的晚上，我在水房洗衣服。

——原本修士有一个叫做“净衣咒”的小术法，可以时刻保持身上衣物的洁净，但这又是到筑基境才有的能力。

所以，我们这些还没有到筑基境的人，只能用手洗自己的衣物。

我将自己的衣物洗干净，放进木桶里，准备挂到院子里的杆子上。

但我出水房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一只手绑着绷带，一只手正在费劲的搓着自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