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春江花月夜二
有时候,我在水房里正在洗着这一盆衣服,另一盆衣服就重重的放在我的手边。
桶底和地面相碰,积水迸溅到我的脸上,随后我会听到一句:“劳烦绸缪师兄,帮忙洗一下。”
我木然点头说:“嗯。”
那一段时间,我每天洗衣服都会洗到夜里两更。在我终于洗完所有衣物的时候,并挂好的时候,我都像解脱似的全身一松。
我会捶捶累得酸疼的后腰,活动一下浑身的筋骨,然后走向我那梦寐以求的床铺。
平时便属于我的床铺,竟像我的奖励一般。
他们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漠,从开始的时候,随便找个理由,让我帮他们浆洗衣物,到后来索性对我呼来喝去,命令我把他们的衣物收罗收罗洗一下。
我有时候心中会闪过一丝的拒绝的念头,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哦,好。”
渐渐的,我竟成了他们的奴隶。
我想过拒绝,但我那所谓的善良已经烂在我的骨头里,道德的绳子,也已经和我的肉长在一起。
我开口就是同意的话,我话里的词汇,从来没有关于“拒绝”的。
我这一生的不幸,都来源于我的过度善良。
童年时,我由于过度善良,将我养父母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上,交代我的每一件事我都用力践行。
他们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天底下最可怜的父母形象,我也都信以为真,每日都在责怪自己不能对他们尽孝。
这都源于我的善良。
由于过度善良,我太将任何承诺放在心上,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一个又一个的承诺在心底积压堆叠,把我的折磨的痛不欲生。
我天生是这种卑贱的人格,虽然遍体鳞伤,但这该死的善良,依旧一遍又一遍地给我自己找事情做,给我洒盐,使我永远痛不欲生。
我却又没能力走出这个怪圈,然后在别人看来,我像是故意找虐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把原本不属于我的重担揽到我自己的身上。
我的这种烂德行,怕是连死了,都会心疼抬棺人会累,心疼扬灰人会脏手。
这天晚上,又有人来找我。
“阿——旺!”喊我的声音回荡在院子外边。我听得清楚,不禁一怔,这不是婵娟的声音。
我把手从木桶里捞出来,水淋淋的往下滴着。
走到外面,我却看到是敖亭,她正御剑漂浮在空中,火红色大袖翻飞。她看着我嘿嘿笑着。
敖亭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那种明媚的妖艳。
我木然地看着她,等待她下一步的话语指示。敖亭大眼睛流转,面带笑意道:“那个,大师姐让我来接你。”
我对她毫无戒心,点头:“哦。”
我乘坐别人的飞剑已经颇有心得,不用她教,便站在她的剑上,站稳。
她的飞剑和婵娟的一样,稳如磐石。但和婵娟一身白衣不同,敖亭总是一身红衣。
敖亭把手背到后面,大袖滑落,露出一截藕白的手臂,抓住我的手说道:“哎呀,你抓紧,不要掉下去!”
她不顾我的手还站着湿滑的皂角水,抓住我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我听话就这样按住她的肩膀。
“走喽!”敖亭掐诀,脚下火红色飞剑竟如同离弦的箭,转眼便飞过一道山头。
周围的景物飞速后退,我的眼睛被大风刮得睁不开,眼泪飚飞。
她的御剑术一如她的性格,泼辣无比,毫无忌惮。即使在地势复杂、杂树乱生的山谷里,她也毫不减速,每次都堪堪避过障碍物。
她带着我一直飞,不知道飞过多少里远的距离,才降落在一个山谷的谷底。
她把飞剑降到离地半丈高的地方,突然一把把我推下去,笑声中充满奸计得逞的得意:“傻子,本姑娘骗你的,这就是跟本姑娘做对的下场!”
敖亭的声音还在山谷中回响,那一袭红色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她性格一向如此,想必是吃了离迹的亏,又打不过离迹,便要转而报复我来替自己出气。
我被她诱骗到这深深的山谷中,四周毫无人烟。身边有一道山涧哗啦啦地冲刷着水潭。
水潭很小,不知道深度,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头血蟒大蛟从里面冲出来。
脚下的鹅卵石上生着青苔,看来这里常年背阴。我感觉到来自谷底的幽寒,直透过我的单衣,钻进我的血肉,冻透我的骨头。
这一次我差点死在这个谷底,但我居然一点也不怨恨敖亭,因为我的手上,还有着那恶心的皂角味道。
我肉体凡胎,即使再下贱,即使再滥好人,赫然也已经对无休无尽的脏衣服,产生了本能的厌恶。
这样挺好,等同门问起我来,我还可以推脱自己掉到了深谷底,而耽误了洗他们的衣服。
我忘了一直在这个山谷底待了三天,还是两天三夜,我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浑身抱成一团,缩在墙角。
后来,我醒了之后,才听人说,我是第三天才被人发现失踪的。
因为我的“特殊身份”,同寝房的所有人都以为我是被婵娟或者离迹叫走了,于是便没有放在心上。
好像我的离开,除了没有人给他们洗脏衣服,让他们有了一点点不方便之外,其余全然没有影响。
直到第三天,离迹知道了我的失踪,一瞬间便找到敖亭。
修为已经到筑基后期的敖亭,在练气大圆满的离迹手中,居然一招都没有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