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燕归来（九）
似曾相识燕归来（九）
正值午后，御花园中阳光灿烂，百花盛开，飞蝶与花香都让人心情舒畅，太子拿着把扇子，那是一把纸扇，上面提着四个字——英俊潇洒。
他最喜欢这把扇子了，摇起来的时候特别像话本中的贵公子，虽然他本来就是贵公子，但并不妨碍他想更像一点，他的父皇却不这么觉得，父皇觉得他摇起扇子来像是浪荡子。
所以在父皇面前他总要装的，乖乖的把扇子收起来，把头低下去，时不时还要伸脚轻轻踢一下旁边的四弟，叫他也老实一点。
四弟是一个聪明人，最起码太子觉得对方很聪明，但就是性子不太好，小的时候特别冲动脾气特别暴躁，被父皇惩罚了一番就被变成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但是个性还是那样的个性，只不过装成了个冰山而已。
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但凡看到贪污受贿的，恨不得抓着人直接往大牢里面塞，别管什么大局为重啊，什么亲戚关系啊，通通都是国之蛀虫……他也不想想，这些蛀虫都是八旗子弟，这些蛀虫里面有他的舅舅，他的堂弟，他的堂哥，他的表叔……总而言之都是父皇要保下来的人。
最近几年好多了，最起码不会逮着谁就跟个斗鸡似的盯着人，就算再讨厌那些个贪官污吏溜须拍马的人，也明白了忍一时风平浪静，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好不容易成了个婚，新婚燕尔的，可是看神情又像是出了什么问题？新婚能出什么问题，难不成洞房的时候被新娘子踹下来了？
总不可能是被人戴了绿帽子吧。
太子百无聊赖的想着，在一旁低着头看着他那英明神武的父皇考效着四弟的功课，为什么不考他的功课呢？那简单，就不要在四弟面前丢人了。
人一空闲无聊就容易胡思乱想，他又听不懂父皇和四弟说的什么，之乎者也说的什么人之初，他就惦记着自己父皇和四弟的怪毛病，说起来他父皇差不多都……都几岁来着？看起来还是很年轻嘛，怪不得宫里的老人都说父皇从小就养生，吃饭从不吃撑，只吃七分饱，少酒少肉，坚持运动，真不知道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看父皇那年轻的样子，顶多像是他们哥哥倒是不像是父亲了，欺骗几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的心还是可以的。
可惜呀，父皇就是对他那早死的亲娘一往情深，这种深沉的爱可真叫人压力大。
太子这么想着，他知道他的想法要是说出来的话，可能会被他的兄弟们合伙给打死，毕竟他的兄弟们个个都希望自己的娘亲能够得到他父皇那么深沉的爱。
“救命！”
突听一声熟悉的女声喊了一句救命，这声音本来又软又娇，只是此刻带着又慌又忙还满是恐惧的语气，叫人忍不住心头一慌。
太子擡头看见了小宝远远的跑了过来，眼睛都瞪大了，他自然是无比惊讶，为什么小宝会突然跑过来还大喊救命，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小宝就摔下了荷花池。
也就是下一秒，他们父皇，一个主宰整个帝国命运的人，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水的男人，毫不犹豫的跳到了池子里，期间甚至没有想过别人来帮忙，或者是吩咐别的人下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反应，等到有侍卫急急忙忙的也要跳下去捞人的时候。
他们的父皇已经从池子里面爬出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女人，就因为这个女人，他父皇好像都不要命了。
太子感觉自己全身都僵硬了，脑子里面突然涌现出了很多话本的剧情，这些剧情都和公公与儿媳妇的奇妙关系有关。
他僵硬的转动着脖子，想看一看他四弟是什么表情，见到他的四弟也是瞳孔放大，全身僵硬，似乎是只比他震惊多，不比他震惊少。
侍卫们，宫女们，太监们一齐围了上来，纷纷跪下行礼，还有些便是要请罪了，索额图也醒了过来，他一醒就拉着纳兰明珠和康亲王狂奔而来，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们赶来的时候，他们的皇上怀里已经抱上了小宝，全身湿淋淋的，看起来竟有几分狼狈，这不免让一些老人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那时候他们的皇上还没有这么恐怖，还没有这么运筹帷幄，还没有这么完美，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一个有点早熟的孩子，那个时候他就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可能也是最开心的时候。
胤禛往前走了一步，他看见了自己父皇看着小宝的眼神，那种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的诚惶诚恐，又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的眼神，那眼神让他知道，他如果再不做什么，他就会失去小宝。
他要张口说一些什么，但是他刚有一个动作，旁边的太子就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冲他摇了摇头。
胤禛伸手打开太子的手，亮声道：“父皇，儿臣的侧福晋惊扰了圣驾，真是罪该万死。”
说完他便跪了下来，这种行为看上去简直像是在投降，但是在某一种程度上来说这叫以退为进。
太子小小的松了一口气，他生怕自家四弟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拎着他父皇的领子说那是我女人，你在干嘛呢？不要学习唐明皇。
康熙这才回过了神来，他之前跳了下去，他的魂也寄托在了他怀中的人身上，其他人说的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直到他的四子开口了。
他这才恍然的发现，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找他了。
他伸手温柔的抚开小宝额前湿淋淋的秀发，眼中是柔情万种，他此生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眼神，这种爱一个人的眼神看过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也没有拥有如此刻骨的感情。
可是等到擡头的时候，他的眼神又变得和平时一样深不可测，又带着难以企及的距离，他扫了一眼跪在一旁的自己的儿子，他看到了胤禛紧握的双手，他看到了太子欲言又止的神情。
侍卫就站在不远处，他大可以伸手直接拔剑，毕竟……他现在的确有点生气……
但他只是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笑，神态轻松，好像完全不是刚才不管不顾就跳下池子的威严帝王，而是一位平常的和蔼可亲的贵家公子，他缓缓道：“你的侧福晋？这里哪有你的侧福晋？”
胤禛刷的擡起了头，那双丹凤眼不躲不闪，直视着面前的皇帝也是他的父亲，他的眼中藏着火焰，代表的是愤怒和不解，他好像又变成了才几岁大的曾经的自己，那个可以当着康熙的面问为什么对待太子和对待其他儿子态度不一样的自己。
当时康熙是这么回答的：“你本就无法与太子相提并论。”
那么简单，那么自然，又那么肯定，就好像是已经断定了其他的其他所有儿子加起来，无论怎么努力立下什么功劳，都无法企及太子在他心中的半分地位，而这一切的根源并不是太子有多么好多么努力，只是因为他的母亲是他此生最爱是康熙此生最爱的女人，同时也早早的离去。
就像胤禛不理解为什么有些贪官能够理直气壮胆大包天的把几万两几万两往肚子里塞一样，他永远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父亲可以用这么自然这么毫不愧疚毫不心虚的告诉自己的儿子，他从来没有把他们这些其他孩子和他真正的太子相提并论。
现在，这位皇帝，他的父皇，他的主子，决定他命运的人，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就这么理直气壮的，要夺走他最喜欢的女人。
胤禛的心已经冰冷到麻木，他什么都不怕，连死都不怕了，他冷笑道：“父皇可要效唐明皇？”
其他低着头的所有人，听的只恨不得捂住自己四弟的嘴，这是什么话都能往外说的吗？
康熙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他没有暴怒，反而挂上了笑，他其实已经很少笑了，少年的时候笑，那是因为那样可以显示出他平易近人，那样可以让人觉得他是个温文尔雅的皇帝，对他的名声有所帮助，后来他不常笑，是因为没什么开心的事，以及天底下没有能让他讨好的人了。壹
现在他又笑了，他听到自己的儿子这么说他，说他是唐明皇，说不定以后还有什么安史之乱，其他人全都低着头，不敢看他。
小宝还在他的怀里，他低头看着一直注视着他的自己的儿子，他笑着一脚踹向他的心口，把他踹倒在地，声音如同数九凛冬的寒风一般：“你听不见朕的话吗？这里没有你的侧福晋。”
这一脚踹的又狠又急，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太子最先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四弟缓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唇角流出了鲜血，看起来是受了内伤了。
可他就是不认输就是不甘心，不会把自己的女人拱手相让，他张口似乎又要说什么，太子实在忍不下去了，他伸手再次抓住胤禛的肩膀，把他往后拉，嘴上开口道：“四弟你认错人了，她不是……她不是你的侧福晋……”从此以后都不会是了。
索额图最是机灵，他低着头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叩拜，道：“四阿哥认错人了，这明明是我家新入宫当贵妃的侄女，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康亲王和纳兰明珠对视一眼，纷纷行礼，连声说道小宝就是皇宫里的贵妃，而且是索额图的侄女，所以长得和先皇后十分相像也是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