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86、
帝王忽令大皇子之藩，才出京城，便闻赵妃讣告。
齐王想回京看一眼母亲，左右控鹤却道无圣令亲王不可返京。
彼时萧定棠成婚不过旬月。
萧定棠才刚刚迎娶丞相之女，得到权臣臂助，母亲也重新得到帝王的青睐，他似乎重新得到了帝王的偏爱，似乎又变成了皇帝最喜欢的儿子，似乎又可以站在萧定权的对面。
甚至在萧定榕出事，萧定权禁足时，他还暗自窃喜。
但是谁料风云突变，控鹤卫带着圣旨直接要送他去封地，走到半路才知道母亲没了，他只想回去看一眼，看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控鹤的剑，已然出鞘。
“你们要做什么！我是齐王！”
“殿下，控鹤只听一人命令。但有违反圣谕者，杀无赦。”
李和绰拉着萧定棠的手臂，躲进丈夫怀中瑟瑟发抖。
此刻返京，他夫妻二人未必能见到陛下，反倒会命丧于此。
本来骄纵的女子，只在一瞬有了分寸，刀光剑影中，容不得任性。
重重宫闱中，连太阳都没什么温度。
似乎只有心智未开的孩子，还余几分天真。
刚会走的孩子跌跌撞撞摔在李希音面前。
李希音伸手去扶，后面的宫人跟了过来跪了一地，领头的乳母告罪时答道这是六皇子，却根本不敢抬头看贤妃娘娘。
“原来是六殿下。”李希音抱着还不会说话的萧定和，两个小孩子倒是看着彼此伸出了手。
李希音把萧定和放了下来，笑道，“来，同你六哥哥打个招呼。”
六皇子萧定梁，是张妃的孩子，也是这场风波里唯一幸免于难的皇妃。
李希音入宫便是轰轰烈烈，得宠失宠都像是暴风，而张妃却始终平平淡淡，与陈曼歌同年入太子府，不似陈妃得宠，却因为身出名门性情温和而得帝王喜欢，得先帝喜欢，一开始便是良人，诞下六皇子便册封为妃，一切都自然而然，宠辱不惊。
这样的人，似乎没什么太大的恩宠，也没有太大的灾殃。
李希音看着玩耍在一起的孩子，不觉感叹道，她与张妃，也算是殊途同归。
而今皇后几乎被废，赵妃突然离世，从后宫到朝臣，都盯着帝王家。
李、顾两家皆有兵权，陈家为相，但是皇后失宠，陈妃、李妃都已数月不曾招幸，张妃也仍旧平平淡淡，依旧不受帝王关注，与寻常无异，内务又遴选了一批新人。
李希音没想到陈曼歌会来，更没有想到她是来替萧定权说话的。
“太子委实无辜，陛下是迁怒于他。”陈曼歌终究是放心不下，但是圣心难测，她也知道事情闹到如今的地步，陛下已是进退两难，退，是天家颜面，进，是皇后太子的性命。
何况，她已见过帝王疲倦的神色，她说的话，已经入不了皇帝的耳朵。但是李希音不同，李家被顾思林咬死，甚至李希秋都下了狱，但是皇帝还愿意带着许慎逛花园，还愿意看李希音舞剑。
“姐姐，我知你心善，但是此事，你糊涂了。”李希音笑得有些无力，拉着陈曼歌的手，两个人走到了花园深处才对她说道，“容我说几句不知轻重的话。”
“你说。”
“武德侯功勋卓著，皇后主持后宫，”李希音与陈曼歌并肩走着，侧着身子，几乎是贴着陈曼歌说道，“执掌军权的将军姓顾，执掌后宫的皇后姓顾，如果连监国太子也姓顾，你叫陛下该如何啊？”
“你的意思是……武德侯不该出头？”
“也许我还不清楚陛下喜欢什么，但是陛下一定不喜欢，就连家事也处处受人掣肘。”李希音说完这句，放开了手，“姐姐要是真的为太子殿下着想，应该劝劝他。”
“姐姐，我听说，太子殿下在你跟前的日子，多过在皇后身边。”
“妹妹是什么意思？”
“姐姐应该懂得。”
萧定权不是在陈曼歌跟前的日子多过在顾思卿跟前，而是，在萧睿鉴身边的时间多过在顾思卿跟前。
陈曼歌当初看见萧定权养在萧睿鉴的房中，就曾问过父亲。
没有这样的规矩，主母尚在，孩子却放在家主跟前。
当时，陈青云只说，“好好待他，日后你会明白。”
陈曼歌这才明白，皇帝要太子顺着他，皇帝要太子姓萧；但是太子显然和皇后分不开，太子和顾家走得太近，太子并不顺从皇帝。
陈曼歌十几年都没看明白的事情，李希音进宫才一年就看清楚了。
这从来就不是萧睿鉴和萧定权父子间的事。
这是皇权与相权，帝王与重将的事情。
也许从她入太子府开始，或者在那之前，顾思卿就已经不是重点，至少对于萧睿鉴来说，顾思卿这个人的分量就已经不重要了，只不过因为是顾家之女，嫡子之母，他的正妻，被摆在那个位置上，皇帝和她之间，只有法理伦常的关系，将她摆在那个位置上，一放二十年。
后来，顾思卿作为皇后，表面上享尽荣宠，但是对于皇帝来说，却只是一个摆设，皇帝从不临幸懿德宫，皇帝对于懿德宫宫人私通禁军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萧睿鉴对顾思卿早没了感情。
皇帝不在乎那些女人，所以任由顾思卿安排；皇帝的目光并未落在后宫，所以宫中事务并不在乎。
但是，当萧睿鉴有了兴致，将宫外的女人带回来，就是可以让李希音不拜见顾思卿，就是可以给一个侧妃大办典礼远胜皇后的威风，就是可以牵着懵懂小姑娘的手坐到主位，就是可以当众替李希音饮酒不给皇后一点面子。
顾思卿的荣辱，都在萧睿鉴谈笑间。
李希音的荣辱，也只在帝王一念间。
帝王要捧着李希音，李希音就是风头压过皇后的新人；帝王忘了李希音，那幽兰殿就是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