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第二喜欢（四）
第120章第二喜欢（四）
“嗯。”顾卿安兴趣不大高涨，想来，原本新年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这是他第一年在外头过年，该是想家了。
阿津向前迈一步，笑意盈盈地瞧着顾卿安，说道：“以后，我也是你的家人。”唇间浅笑，顾卿安点着头抱住了阿津。
“咳咳。”正是温情时刻，偏有人出来大煞风景。是张伯，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阿津，你过来。”他冲她招招手，像是个年画上抱着大鱼的白胖娃娃。阿津白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往他那去。“这个给你。”刚一走近，他便丢来一块玉饰。那玉瞧起来就让人觉得有些年头了，外圈一侧泛着陈旧的黄，内里倒还是通透的，是块上等的好玉。玉上阳刻了二字，阿津也不大认识，左右翻来覆去把玩半天，并没能瞧出朵花来。“你好好收着。”张伯交代道。
他这么一说，阿津立刻小心翼翼起来。“这是什么？上古宝物？”
“这是玉牌。”张伯看向玉牌的眼神十分深情，仿佛在看着自己的恋人一般。
既然这么舍不得，又为什么要给她呢？想到什么，阿津惊了一惊，忽然抓着张伯的肩膀，问道：“你要死了？”
张伯冲站在不远处的顾卿安温和地笑了一笑，适才忍住一腔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走了。”
“原来如此。”阿津乐呵呵地长舒一口气，松开手，挑起眉来问道：“那你要去哪啊？”
张伯迟缓地背过身去，他一步一步往前迈得很费力，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回龙源。”
还是存有疑虑，阿津又问：“为什么突然要走？”
“留在这，是为了一个承诺，离开，又是为了另一个承诺。”张伯说话很有司命的范，玄妙至极。
阿津一时静默下来。不知缘何，每一场相遇都会迎来分别，好似相遇的目的便是为了分别。大家溢出了深情，又卷起了深情，啧啧，深情真是百无一用。阿津凝视着在回廊中渐行渐远的那一方宽阔背影，生出些感伤。转身她便捧着玉佩向顾卿安跑去，边跑边嚷：“卿安，张伯给了我一个值钱的玩意！”远处的某人停滞了身形，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你瞧瞧，这是什么字？可是‘值钱’？或是‘很贵’？”阿津献宝似的将玉饰递到顾卿安面前。
“这是大昭的御字，只皇室用，寻常人家见不到的。”许是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物什，顾卿安饶有兴趣地研究起来。
阿津侧过脸来，看着顾卿安，“既然晓得这是什么，那你必然也能认出这两个字来。”对于顾卿安，阿津总是信心满满。
当然，顾卿安也并不会叫她失望。“这是衡暖公主的玉牌。”
“衡暖？”阿津喃喃念道。眼前浮现出童言口中那个为使自己能够拥有美貌，不惜夺了旁人名字的衡暖。顿了顿，她又摇摇头，自我否定了这个可能。不，不对，看这玉的年份，怕是没有一百年，也有七八十年了。所以，这是那个倾国倾城的衡暖的遗物。等等……阿津一愣，是初离。初离就是衡暖。小黑龙就是她的书生，就是她口中的那条大蛇。阿津突然有些糊涂，小黑龙对衡暖，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喜欢为何不现身？不喜欢，又为何在这守了她那么多年？“卿安啊，你说这世上的人为什么那么复杂？”阿津甩了甩这些混乱的想法，停止无端的思考，将玉小心挂在身上。
顾卿安冲她笑了笑，“知其缘由，则能化难为易。只是，谁也没办法洞悉世间万事。自然就变得复杂。”
阿津点头：“这世上最难琢磨的便是人心。”二人往前走了一会，阿津忽然缓缓开口，眸子里带着笑意，却笑得有些凄凉。“卿安，我认识一个可以窥探世间万事的人，他可以看见每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所以他的脑子里装了太多旁人的事，时常找不到自己，他衰老得也比旁人快，于是就时刻想要死亡。可他这人很奇怪，他不单想结束生命，还要别人陪着他死，他想让一切回归到起点，他想回到成人之前，你说，他这是为何？”
“寂寞？”若是问顾卿安要怎么治理一方城郭，他能说道一二，可问他这种事情，他便也不大打准。
阿津眨了眨眼：“或许吧。我只是随便编了个故事。卿安，你要记得，任何时候，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哪怕衡暖有再多的深情，她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倘若活着，或许会有下一个小黑龙，哪怕没有，她也可以守着那些快乐的记忆活着。她在云山书院待了很久不愿离开，她说自己瞧不见活着的好，是我们让她看见了，世间尚且存着爱。所以，我们这一世活得很好。真的很好。”终于有一日，阿津说出好多顾卿安听不明白的话来，他没有刨根问底，搂着她，任她絮絮叨叨抒发感慨。夜色一点一点垂下，将他们包裹其中，可凉如水的暮夜并不能侵袭他们，因他们紧紧相拥，相互取暖。
冬季，本就该是依靠拥抱来度过的。
那夜之后，阿津再没见过张伯，这个便宜哥哥突然之间便从人间蒸发了。她问过先生，先生只是捋着胡子，满脸的高深莫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那一年腊月底，云山竟然“簌簌”地下起雪来。雪落无声，不过一夜，推门便已铺上厚厚一层，放眼漫山遍野都是纯白，阳光一照，还有些刺目。
山下的小镇唤作云水镇，大大小小也有几千户，挺大的规模。书院里的猴崽子们大多三五成群，混迹酒楼、书铺，以及，咳，烟花巷。阿津和顾卿安走上几步就能见到熟人，很是热闹。
阿津同顾卿安寻了家客栈住下，先生一共给放十天假期，说是第十天是死是活都要见到人，否则后果自负。先生一向如此，平日里瞧着极为温和，一旦放狠话时，还是会叫人畏惧，于是大家伙都得可怜兮兮地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