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后世之起（五）

第101章后世之起（五）

走过城中青石板路，嘉未穿墙入了顾家。刚进偏院中，忽然起了风，正值盛春，空气中已有了暖意，但嘉未还是不放心地笼了笼衣袖，才缓缓推门进了正面对的房间。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来了。”是个清脆的童声，语气里很是欣喜。

嘉未走到跟前，“哥哥答应你会来，自然就会来。”

“那你今天要同我讲什么故事？上次天帝大战魔君的还没讲完。哈——”男童打了个哈欠。“今天白天同大姨娘家的哥哥踢了会蹴鞠，有些累，你把那故事说完，我就要去睡了。明早先生还要考我背书。”

伸手摸了摸男童的小脑袋，嘉未满脸挂着慈爱之情，心里暗想，有生之年竟然还能摸到泽芜神君的头，真是值了。没错，眼前这个男童就是来凡间历劫的泽芜神君，也就是顾家的独苗苗顾卿安。

“哥哥？”见嘉未愣神，顾卿安小声唤了一声。

嘉未缓过神来，说道：“后来天帝和魔君都长眠于无妄海了。谁也寻不到他们的尸身，有人说是回归天地了，也有人说是沉进无妄海底了。谁也不晓得到底是怎样。”

“就像父神的眼睛一样。”顾卿安说道。

嘉未愣了一下，问：“什么？”

顾卿安眨巴眨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解释道：“就像父神的眼睛一样，可能是化作了世间万物，也可能是藏在了什么地方。世上玄妙的事大抵都因其不得解而玄妙。”

泽芜神君果然是泽芜神君。饶是成了凡人，言语间还是这般充满禅意。嘉未不由得愈加钦佩起来。“我这次来，带了件礼物给你。”

到底是个孩子，听到有礼物，顾卿安双眸亮起来，“是什么？”嘉未神秘一笑，从袖中掏出个玩偶来。顾卿安却有些失望，“我不喜欢布偶。你上次还说要带《千言书》给我的，说是那书翻开，能进书中经历所有情节。”顾卿安瞧着嘉未，认认真真地帮他回忆。

嘉未却摆手：“你再仔细瞧瞧这布偶。”顾卿安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这布偶闭着眼，做得可是真实。

“啊……啊啾……”

这……这不是栩栩如生，这根本就是个活的小玩意！一时害怕，顾卿安一松手，小玩意落在被褥上，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可有意思？”嘉未咧起嘴来问道。

顾卿安弯下身子，仔细瞧了瞧，方觉出趣味，点了点头：“有些。”

“喜欢便好，那我先走喽。”嘉未扬手。

见嘉未站起身来，顾卿安忙问：“那你下次何时来？”

“到下次该来时自然就来了。”说完，嘉未便化作一阵烟，从窗缝中钻了出去。

目送了嘉未，顾卿安又转过来细细打量着这个小玩意，小玩意长得很是可爱，扎着一个光溜溜的发髻，两颊粉嫩嫩的。瞧模样该是个男娃娃，可生得俊俏如女孩子。直到院外传来打更的声响，他这才暗呼糟糕，该睡觉了，急忙将小玩意盖在被中，赶紧合上眼，睡觉。

小玩意睡了好几天，饶是如此，只是闲暇时看着，顾卿安也觉得有趣，好像生命里有了个这个小娃娃，便不一样了。白天有丫鬟要进屋收拾，顾卿安就把小玩意放在衣柜中一个木盒里，那里面收藏了好些东西，譬如他第一次被先生夸时，做的文章，再譬如《兵策》里他最喜欢的一篇《用兵之道》。可锁了两天之后，他又觉得不妥，万一把他困在里面憋死了可怎么办？万一他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漆黑，感到害怕可怎么办？

也用布包背在了身上几天，凡见到他的人都会问一句，那里头装了什么？他不会说谎，只抿着唇不说话，先生向来认为小孩子该有些自己的秘密，才有助于他们的成长，便没追问。家里长亲是素来以顾卿安为重，事事顺着他，也不是什么阻碍。但几个姨娘家的表亲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个个面上好似不准备勉强，可背地里都在商量着怎么才能查清楚背包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唉，你怎么还不醒啊？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那几日，这个熟睡的小玩意成了小小少年顶大的忧愁，也是他头一次尝到忧愁的滋味。

第二天一早，先生准备了道题目，让大家做文章，这本来是十来岁那一拨表亲才有的课，但先生见顾卿安极有天赋，便想也让他早些着手，其实是一心盼着能教出开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