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伊舫折莲花(5) - 木槿花西月锦绣 - 海飘雪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248章伊舫折莲花(5)

一轮玉宇清照,繁星万盏耀眼,映着圣上的凤目,异常清亮逼人,他略撑额头哦了一声,看着我似笑非笑。

我干咳了一声,吟道:“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无论圣上信与不信,木槿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个,所以有可能的话,最好不要晋王当皇帝。”我真心希望他能够相信。

不想他低笑了一阵,说道:“朕信你说的话。你跟绣绣虽是孪生姐妹,却截然不同。你若是向往权力,早就成为大理后宫的主人了,哪里还会有轩辕贞静这一说。”

我表面上柔笑着,心中却直打鼓。圣上不会是暗指段月容方才在舫上,故意拿这个说事儿吧。

我正在脑海里仔细地回溯一遍我周围可能的奸细,还有我那万无一失的暗度陈仓。

今夜似乎很适合闲聊,圣上拈了一颗西域进贡的火玫瑰种葡萄,慢悠悠地状似无心地笑着道:“若是晋王想要做皇帝呢?”

我的耳边响起非白的呢喃,心中暗叹坐上权力的顶峰,正是每个男人最大的梦想,非白亦不能免俗啊。但是在老头子面前就是不能承认。

于是,我还是恭顺道:“圣上恕罪,臣妇不敢妄言。晋王只知为圣上尽孝,精忠报国,还黎民一个太平盛世,还吾家一个昌盛大国,未敢有僭越之意。”

皇帝轻哼一声,睨着我不悦道:“恕你无罪,别在朕面前玩虚的。若他真想做皇帝了呢?”

“圣上恕罪。若晋王真有此意,”我便垂目斩钉截铁道,“那臣妇必然竭尽身家为晋王筹谋。”

圣上轻叹着让我起来,却把目光放到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再不理我。就在我昏昏欲睡时,他又悠悠地咕哝道:“朕以前总以为,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咱们原家就完蛋了。”

那倒是,人人像我这样,估计整个世界就和平了,“9·11”没了,卡扎菲和萨达姆都去种地了,美国的军火商一个个改卖大白菜了。

我正要开口,他状似轻松地问道:“如果木槿是朕,现下会把王位传给谁?”

这么重要的问题,您老怎么可以这样轻松地问出口呢?还问我这么一个老实孩子!

我想了一想,“回皇上,臣妇以前在老家的一本古书上看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一位商人富可敌国,他有很多漂亮又有很多嫁妆和背景的老婆,当然也有很多儿子,而且个儿顶个儿的优秀。他一开始中规中矩地把位置传给老大,陛下猜猜其余这些儿子会怎么样?”

皇帝冷冷一笑,“这些儿子必然是没一个服气的,想方设法把老大整下马来呗!”

我呀地轻拍玉骨扇,生动地阿谀奉承道:“圣上果然圣明,正是如此。这些优秀的儿子把老大整下来以后,接着自相残杀,大大地动摇了家中根基,也伤透了这位富商的心。后来他就想出一个法子来,偷偷又立了儿子,把继承人的名字放到正堂的匾额下边,然后派一堆奴才好好看着匾额,告诉他所有的儿子,别乱想啦,等我死后,你们才能知道啦,现下我活着就好好孝顺我,好好过日子,不然一定取消继承资格。于是他每一个儿子都该干吗干吗,认真活着讨老爷子欢心。”

皇帝的眼神认真起来,抚须喃喃道:“还真是个好法子,木槿果然多智。”

坏了、坏了,他还真在那里认认真真地思考着。我心中担忧起来,皇帝要做些什么呢?不会真学清王朝,在正大光明匾后放立储诏书吧。

他忽地看向我,“听说木槿看中了永胜坊那条富城街?”

“正是,”这一次我很高兴他神奇的跳跃性思路,至少可以忽略那个刀光剑影的话题,减少我妄议时政被咔嚓的概率,便兴高采烈地同他讨论我辉煌的经验,“臣在瓜洲时有一条冶春街,全是君氏产业。臣就一直想在西京也打造一条金融商贸街,这样所有的商业行为都可在一起完成,大大减少了人力物……”

不想,我话音未落,圣上便微摆手,一下打断了,淡淡说道:“明日起,富城街更名富君街,归君氏所有,从此以后西京往来商号便由皇商君莫问来打理。不过朕要派几个得力的巧匠助你一起研究攻克东吴的战舰。富君街东头正是渭河水边,恰有个名唤野槽的小渡口,在那里可方便入水试验。而且富君街上所有的产业,我原氏要秘投一半股份,先几年所有利润可尽归君氏,权当朝廷还你这几年那些明的暗的捐银,等还清了,五五分成便是,如同你与段氏合作一般无二。”

“这可如何是好……”我一时目瞪口呆,本能地爽快大笑,“成交。”

复又觉得这样直视圣上太过僭规逾制,且这样的回答又非常无礼,便再次跪倒,恭敬地行了大礼,大声道:“皇恩浩荡,臣感激涕零。”

“起来吧,卿的演技比起朝上的官员,”皇帝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一阵,“可实在太假啦,半滴眼泪也没有。”

哦,这倒也是。我的嘴都快咧歪了,的确半滴眼泪也没有。

我嘿嘿傻笑一阵,爬将起来,正襟危坐。

“本来便是朕出来散心罢了,不用这么拘礼,”皇帝忽又转移了注意力,发问道:“那位琴技冠绝的乐师呢,可否请他出来助兴啊。”

“这个,方才河津渡口之时,臣正好放她下去了。”敏卿的琴艺还是比不上段月容的,我不敢造次,便咽了一口唾沫,“不如下次,臣为陛下召之吧。”

皇帝哦了一声,对我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看着我的凤目清亮清亮的,令我无端发毛起来。他一挥蜀锦龙袖袍,向后说道:“那便请君抚一曲吧!兰生。”

我惊讶地看着一位少年僧人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只大黑狗。这是自暗宫一别后,我与他第一次相见。他一身素僧袍,脸色平静。他无波地看了我一眼,对皇帝也不行礼,只是诺了一声。

大黑狗兴冲冲地跑过来,使劲舔着我的手,然后对着皇帝呜呜低吼。我怕圣上把它炖了,便抱着它坐了下来。好在圣上也就是睨了黑狗一眼,轻笑了一下。

早有沈昌宗取来一具乌油油的断纹古琴,雅致地坠了一块鹤衔梅花青玉佩。兰生也不多话,一拂素袍,坐在案前,素手微扬,美妙的琴声流泻出来,竟是一曲《长相守》。

绕梁之音袅袅于碧波之上,我不由听得痴了。放余光望去,皇帝已闭上了凤目,竟也睡着了。

我看他穿得有些单薄,便取了旁边的雪貂披风给他轻轻披上。

正想悄悄退下去,却见兰生的一双桃花目紧紧盯着圣上的喉结,渐生杀意。我咽了一口唾沫,怕沈昌宗出手杀兰生,便低声笑道:“兰生弹得真好,烦你递给我那盘玉蔻糕。”

兰生听到我的声音,慢慢向我移过目来,眼神中杀气渐消,然后垂目,缓缓地递给我一盘玉蔻糕。

我微笑着谢过他,挑了一个大红的桃子放他跟前,又端了一盏酥酪乳茶走过去递给他,坐在他身侧柔声道:“天气转凉,请师父饮此物暖暖胃吧。”

兰生望着我的眼神微有迷惘。他平静下来,我们便静静地赏了一会儿星空。

皇帝悠悠醒来。今夜的皇帝更像一个平常的老人,而不是一个九五之尊,他看着我们哑声道:“我方才梦到你母亲了。”

我看向兰生,他的长睫微颤,好像掩藏某种情绪。原来圣上认得兰生的母亲?可能又是当年一段风流公案了吧。

圣上站起来,走到窗棂前,望着苍穹一闪而逝的流星,有些晦涩地长叹道:“原来她早已经不怪我了。”

我暗想,这里的问题是,她为什么怪你呢?

等到圣上起驾回宫时,已是三更天,他对我轻松笑道:“这么多年,每到七夕,朕就想起梅香,往往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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