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山腹里的故事会
我瞎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个念头一度冲进雷蒙德的脑袋，他发现眼前跟闭着眼睛一样，一片漆黑。
他扶着潮湿的地面，撑起身子坐起来，又揉了揉脑袋，然后睁大眼睛四处寻找光源。很快他就有了收获——薇拉的符文腰包正在不远处发出莹莹微光。
他连忙站起来，却被头顶的石头磕了一下脑袋。陌生的环境似乎对他这样高个子很不友好，于是他赶紧半蹲下来，俯身向前移动。
“狗妹？”到达薇拉身边，他推了推她，温热的身体和起伏的腰腹让他安心不少，他又朝附近喊道，“小书虫！火胡子！你们在吗，你们还好吗？”
“唔……听到你把我的名字放在最后一个，我真的好‘感动’哩！”矮人那熟悉的嘟嚷声从右边传来。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颤抖回应道：“大……大人？我们还活着？这里为什么这么黑？是我瞎了吗？”
“呵！书呆子，你可能是看书太多，把自己看瞎了！这里不就是稍微暗了那么一点儿么？哦……”矮人说着说着，自己明白过来，“原来如此！你们人类没有‘黑暗视觉’！哎，太没用了——哦，不是说你，小雷，你还是挺有用的，就是你现在蹲在地上的模样有点可笑……”
矮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这个空间对他来说，显然畅通无阻。
“火胡子，我们在哪儿？”雷蒙德问道。
“我看看啊……”矮人停顿了一会，用他的神奇天赋认真观察着环境，“旁边有个地下湖，我们在湖边呢！我猜啊，那只水蛇……哦，应该叫它‘水诡’！就是它卷起了漩涡，把我们拖到了湖底，于是我们就顺着地下河被冲过来了。这儿应该是山里的某条隧道，不过看起来……跟火蜥蜴的洞不太一样，很窄，也没有那么多钟乳石和石笋……哟！她也醒了！”
薇拉坐了起来，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微微的红光。
“嘿，臭丫头，为了避免你跟某个没见识的人一样咋咋唬唬的，友情提醒：咱们在山洞里，你没瞎。”
“废话。我有精灵视觉。”薇拉眨了眨眼睛。
“哼。”矮人为她的不领情生气起来，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又开始了骂骂咧咧。
雷蒙德转向薇拉的红眼睛，道：“狗妹，拿几个火蛇蛋出来吧。”
矮人着急地插嘴：“小雷！你不会还想玩炸弹吧？！”
“不……”雷蒙德笑着摇摇头，“我可不想保持‘落汤鸡’的模样。火蛇蛋能发光发热，我们可以用它烤火。”
四人围坐在火蛇蛋组成的“篝火”旁，火光照亮了他们狼狈的脸。
夏佐抱膝坐着，他的眼镜奇迹般地仍然挂在鼻子上，但那条八字的眉毛却透露出无奈和悲伤：“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昏睡了多久……”
火胡子用手托着胡须，小心地放在火蛇蛋上烘烤，他抱怨道：“从我肚子咕咕叫的状态来看……应该有个一两天了！”
“你的肚子，每天都在鬼叫。”薇拉说出了大实话。
她打开腰包，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最后拿出了几个小罐子。
“地精果泥！”火胡子立刻认出了那是什么，他接过罐子，哼哧哼哧地打开瓶盖，直接用手指挑起一大团绿色的果泥，大剌剌地塞进嘴里。
雷蒙德也接过了补给，他顾不上体面和卫生问题，学着火胡子的模样，用手指挑起果泥来吃。
“还好出发前做了些准备，否则真的要饿肚子了。”他舔了舔手指，然后看向其他人，这时他才发现，夏佐恍惚地抱着罐子，两眼出神地盯着火蛇蛋，“小书虫，怎么不吃呢？我对这个味道还是很有信心的。”
夏佐一怔，随后垂下头去，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在火蛇洞里……我吹短笛的时候……不是故意吹错的……”
“没有人会责怪你，小书虫，不必放在心上。”雷蒙德笑着安慰他，“你为我们争取了不少时间来偷蛋，这都是你的功劳。何况，短笛并不是那么好吹的……”
夏佐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大人……我本可以吹得很好的，可是我当时走神了，因为我在旁边的柜子里看到了一本书……”
“噢——这个书呆子！”矮人从喉头里发出一声低吼。
“那不是一本普通的书……”夏佐抬起眼睛，眸子里写满恐慌，他努力辩解的语调也越来越激动，“我就是因为那本书被流放的！它叫《大旋转》，又或是别的名字……我不确定。可我看到了，柜子里放着的就是它的副本！那原来是一本禁书，我只是偷偷翻过几页，就被送到了安邦达亚……”
“不要着急，小书虫，慢慢说。”雷蒙德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你以前是在哪里看到的这本书？里面有什么特殊的内容吗？”
夏佐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冷静下来：“在来到安邦达亚之前，我在家乡乔迪亚的神殿里做抄写员，有一天我去给大牧师送书的时候，在他的书房里看到了这本书。它是用古语写的……我看得不多，大致内容是人们关于七神和整个世界的猜想，它提到了一个颠覆世界的‘大旋转’……”
“大旋转？”雷蒙德拖住下巴，好奇地重复道。
“那是一个古老的传说，在那个传说里，七神不再具有‘神性’，他们只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每隔几百年，他们要经历一次‘天地倒转’，从光明坠入黑暗，然后再过数百年，才能重见光明……”
“你就为了这个被抓起来啊？够冤的！我也听过这个故事！”火胡子粗声粗气地说，“起先，也就是哄小孩儿睡觉用的，后来，因为它的内容涉嫌‘渎神’，就没人再讲下去了……要我说，挺无聊的，也没有多少小孩儿爱听，还不如讲讲和女矮人的浪漫史呢！”
他大声说起一个有着浓密胡须，却倾国倾城的女矮人的传奇故事，而雷蒙德却陷入了沉思。
他总觉得自己也在什么地方听过类似的故事，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难道真的是某个藏在记忆深处的睡前故事？可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故事，为什么夏佐会因为看了它一眼而被判刑，为什么在火蜥蜴的人工巢穴里会留有相关的副本？又为什么，“大旋转”几个字像一把熬汤的大勺，疯狂搅拌着他的脑子？
直至烘干了衣服，他也没想明白这一点。
好在他一向不喜欢过度纠结于某个问题，他相信只要活着，就能顺着事情的发展轨迹，优雅地找到相应的落点。
“好了，山洞里的故事会也该结束了。”他把没吃完的地精果泥收进了自己的腰包，然后蹲坐起来，“在这里讲故事，的确很有气氛，但也够危险的。大旋转也好，女矮人也罢，先放一放，我们出去再说。”
他们把火蛇蛋重新装回薇拉的魔法空间，只留了一个在外面照明，然后扶着墙壁，顺着隧道往前走去。
脚下的缓坡持续向上，手边的墙壁还算平整，一路上，岔口不多，头顶的空间也逐渐开阔，雷蒙德终于不用蹲在地上行进了。
隧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光点。
“嘿！有出口！我们能出去啦！”矮人兴奋地跳起来。
“不，还是小心一些。”雷蒙德一把拉住差点要冲过去的火胡子，他补充道，“光线不对。”
洞口的光带着奇怪的淡紫色，的确不像是外面的天光。
其他人很快也冷静下来， 保持原有的速度，慢慢朝着出口的方向移动。
抵达洞口，雷蒙德收起了火蛇蛋，扶着墙壁谨慎地朝外张望。他猜测得果然没错，他们仍然处在山腹之中——这条隧道连接着另一个半球形的洞穴，出口就在洞穴的墙壁上，距离地面可能还不足六英尺。洞穴的顶部和地表，遍布着大量紫色的晶矿，矿石化作梦幻般的光源，照亮了整个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