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分门别类是生物的本能
临时搭建的厨房里洋溢着白煮蛋和炸肉糜的香味，炉火滋滋作响，火苗摇曳不止。
薇拉用娴熟的刀法将蜘蛛腿肉剁得更碎，火胡子埃伦则百无聊赖地拍打着堆在圆桌上的一颗白色的斧嘴鸟蛋。
“那不是西瓜，火胡子。”雷蒙德往切好的蜘蛛腿肉里撒了点细盐，然后把一颗半熟的蛋裹进肉糜里，再放入油锅中烹炸，蜘蛛腿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他又补充道，“你不能用‘拍打听声’的方式判断它是不是熟透了。”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傻瓜！”火胡子舔了舔嘴唇，嘟嚷道，“我就是等得有些心急了，这几天我都没有好好吃上一顿！哎呀，还好斧嘴鸟的破事儿结束了！”
雷蒙德将油锅里的蛋翻了个面。
“结束了？我看未必吧。”他说。
矮人停下拍打鸟蛋的手，抬头望着他。
“嗯？怎么没有结束，那个黑嘴的混蛋摔成了一坨烂泥——愿七神唾弃他破碎的灵魂；他的追随者们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或者说是……‘囚禁’；女王重新掌权，还顺便接受了吃白蛋的延续之法……”矮人碰了碰双拳，“形势可谓一片大好哇！”
“隐患无处不在。”雷蒙德捞起刚刚炸好的蛋，装入盘中，再递给搓着手的矮人，他说，“那些黑喙的跟班们，依然坚称他们的偶像是被陷害的——即使这位偶像想要吃了自己的同类。这群年轻的斧嘴鸟虽然被囚禁了，但是刑期终会有尽头。火胡子啊，危险的不是黑喙长老，而是他深入人心的观念。种子已经埋下，只要斧嘴鸟坚持用羽毛的颜色划分阶层，祸患就会卷土重来。”
矮人摇晃着手里的叉子：“懂了。你人生哲学是‘众生平等’。小雷，你是个公平的人，可惜这个世界上少有公平。”
“不，我的人生哲学是……‘适者生存’。”
“少来！”矮人叉起一颗蛋，狠狠咬了一口，“话说回来，分门别类，其实是生物的本能，就算所有斧嘴鸟的羽毛颜色一模一样，搞不好，他们也会根据‘谁的羽毛比较长’、‘谁的鸟喙弧度比较好看’这种事来分类，接着划分等级：低级弧度，高级弧度，特级弧度……”
“哈，纷争就是这么来的……”
“一定会有纷争，但纷争之后又会有融合！这点没什么好担心的……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隐患？”
“我是说其他的蛋！这一个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雷蒙德无奈地摇摇头，顺手给矮人的盘子里又添了一颗蛋。
“缺乏节制也是一种隐患。”他继续道，“黑喙长老吃下了过量的、高纯度的魔法蛋，从而陷入癫狂——我们都知道那是我有意为之——但是并不表示其他的斧嘴鸟不会做同样的事情。一旦他们知道过度进补的滋味儿多么地‘爽’，极有可能会把持不住。要想避免群体‘上瘾’，就需要一个坚强的领导者……”
“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坚强的，雷蒙德领主。”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斧嘴鸟女王翠丝特·红喙慢慢走进了厨房。
少了黑喙长老的压制，她看上去神采奕奕，终于像一个真正的女王了。
“你还看到了其他的隐患吗，大预言家？”
她说话的姿态和方式也更像女王了。
雷蒙德笑了笑，选择了沉默。
翠丝特·红喙快速反应过来，她放低了姿态。“抱歉，我不是故意说那样的话……我是来再次表达感谢的……”她拿出那个被藤条缠住的腰包，“哦对了，我还要将它归还给薇拉女士，谢谢你的信任，我险些辜负了它……”
薇拉放下手边的蜘蛛肉，先揉了揉鼻子，又大剌剌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简短地“嗯”了一声，接回了腰包。
“薇拉女士的行为真不像一个半精灵呢！”翠丝特·红喙捂嘴笑道，“我和失落之羽的精灵有过交集，她们一般不会……”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迟钝的她终于看到了薇拉阴沉的脸。
薇拉无声地把腰包系回去，再次端起长刀，开始“铎铎铎”地切肉。
肉末在她的刀下飞溅，仿佛她隐忍不住的怒火。
为了减少尴尬，雷蒙德只好把女王请到厨房外。
“狗妹不是那种‘半精灵’。”倚着雕花的围栏，雷蒙德说，“她与纯种精灵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即使从外貌来说，她的尖耳朵也生得一点儿也不明显。”
女王朝厨房方向又看了一眼：“难道说她的母亲是人类吗？从血统上来说……”
“不，与血统问题无关。”雷蒙德摇头，“狗妹不是人类与精灵自然通婚的产物，她是被人类‘制造’出来的。”
翠丝特·红喙惊慌而短促地鸣叫了一声。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没出生，所以也是听别人说的……”雷蒙德用指尖轻轻敲打围栏，“我不知道起因为何，但是在第二次人兽战争期间，一支人类军队，突然诱捕了许多纯种精灵盟友，他们……对那些女精灵做了很多可怕的事情。”
女王不悦地别过头去。
“这就受不了了？不，女王，那种行为比你想象之中的更为可憎。他们不是为了生理的发泄——当然这也很可憎——而是为了……”说出这件事，就足以让雷蒙德喉咙发痒，“为了实验。他们认为人类是最高贵的物种，精灵的优势只在于‘外貌’和对‘魔法的先天敏感’，他们想要改造、培养出一批美丽的嗜血杀手，有着人类‘血性’的杀手。”
女王的双眼充满悲伤：“薇拉就是那时候……”
雷蒙德顿了顿，继续道：“最初，那支军队只是圈出了一块实验用地，进行各种‘人种改良实验’，后来，随着‘样本’不断增加，那里就慢慢发展成了监狱、训练营。狗妹是在训练营发展成熟的时候，被创造出来的，所以身上的纯种精灵特征已经很少了。她和其他的半精灵，从孩童时代就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和残酷的训练，即便后来她们的身手非常优秀，人类也没有给她们应有的待遇。”
“好在，战争已经结束，和平年代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女王捂着心口，庆幸地说。
雷蒙德却不敢苟同。
他继续说：“战争结束后，那座基地立刻发生了暴乱，它毁于它的造物之手，‘实验品’也都得以解放。但这件事对精灵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所以战后人类成立西部同盟，纯种精灵并没有加入，反而与兽族统一了阵线。她们也拒绝接受那些被制造出来的‘半精灵’们——后者被培养成冷血的杀人机器的时候，没少对精灵同胞下手。当然，这不是‘半精灵’被拒绝的主要原因。”
“那主要原因是……”
“可笑的分级观念。”雷蒙德低头看着女王发光的金色羽毛，“人类觉得自己的血统最了不起，纯种精灵恰好有一样的想法，在她们划定的高位之下，是被分为三六九等的其他种族……她们鄙视狗妹，驱逐狗妹，憎恶狗妹，狗妹从同族那里得到的，只有那个腰包。”
翠丝特·红喙小声问道：“薇拉这样的情况……这种特殊的‘半精灵’，有多少？”
“一千多人吧……我也说不清。”雷蒙德挠了挠头，“我只知道，不被平等对待的这一部分半精灵抱团取暖，在脱离原有军队的掌控之后，以独立部族的身份加入了人类同盟……但你也知道，她们身份尴尬，两边不讨好。种族的鄙视链仍然存在，而且它会存在很长一段时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女王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地说道，“你想提醒我，斧嘴鸟的分类方式存在‘隐患’，黑喙长老的阴云将永远盘旋在我们的头顶。请你放心，我会时刻警惕，以此为戒……”
雷蒙德耸了耸肩，琢磨着换个轻松的话题。
女王脸上仍然写满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