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不在王座上的王
“我们的确说过要进入斧嘴鸟的老巢，”一路上，火胡子埃伦的抱怨就没有停过，“可没人说过要以‘囚犯’的身份进去啊！”
雷蒙德没有搭话，他抬头看着在林间跳跃的斧嘴鸟——他们选择在空中实行“押送”，或许是为了更方便地把握全局，或许是为了找回飞行的感觉，最有可能的，是为了回避矮人没完没了的唠叨……
矮人继续道：“这些蠢鸟迟早要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等咱们杀进鸟巢，他们的鸟蛋可就不保了！”
然而雷蒙德的心思早已飞往别处：“眼下重要的是保住腰包和设法脱身。如果巨蜘蛛的腿肉可以作为主要的肉类来源，那么是否拿得到斧嘴鸟的蛋，就无关紧要了……”
“好嘛！除了吃烂泥，咱们还要吃蜘蛛？”矮人不高兴地揉着鼻子，“我还是更想吃蛋。想想那个味儿，煎蛋，炒蛋，白煮蛋……”
当他数到“梅子蛋卷”的时候，斧嘴鸟的队伍已经回到了地面。
为首的泰伦·黑喙用冰冷的眼神提醒他们跟上，随后钻进了一团缠绕着常青藤的灌木丛，其他的斧嘴鸟则握着兵器分列两侧，摆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雷蒙德正要跟着钻进去，一条熟悉的、长着黄绿色羽毛的手臂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和他的首领一样，这只年轻的斧嘴鸟同样神色傲慢。
“人类。”他尖锐的嗓音让人双耳刺痛，“你即将踏入神圣的领地，所以，有几件事，我有必要提醒你。”
泰伦·黑喙一定提起过他的名字，可是雷蒙德记不起来了，他只好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礼貌而温和，同时，和往常一样，提炼出对方的明显特征。
“请说，‘黄绿羽毛先生’，我在听。”
对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红色的鸟喙剧烈颤抖着。
“第一，我的名字是陶德！”他嘶声道，“不许再提起我羽毛的颜色！”
雷蒙德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他看起来冷静了一些，“待会儿，黑喙长老会让你晋见我们的女王……”
“哈！居然还有女王？原来那个金毛不是你们的老大啊？”矮人拍了拍巴掌。
“不准打断我！”陶德狠狠瞪了火胡子一眼，继续对雷蒙德说，“你和你的朋友们——尤其是这个聒噪的矮人——最好注意言行举止，时刻保持对黑喙长老的绝对尊重。”
“对黑喙长老？”雷蒙德有些诧异，“不是对你们的女王吗？”
陶德用阴狠的眼神代替了回答。
雷蒙德立刻明白了，难怪泰伦·黑喙总是摆出一副国王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他们的女王多半是个没有实权的可怜傀儡，而这个叫泰伦·黑喙的家伙，一定是用了某种狠辣的手段，获取了这些年轻斧嘴鸟的信任与崇拜，进而实际掌控了整个斧嘴鸟的领地。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陶德将视线移到符文腰包上，他吞了吞口水，继续道，“在你兑现承诺，找出解决饥荒的方案之前，不要让女王知道这件事。空间魔法也好，它的替代品也好，这种关乎斧嘴鸟命运的重大事件，必须有黑喙长老亲自参与，而非……”
“而非你们的女王。明白了。”
雷蒙德眨眨眼，飞快钻入灌木丛中。
这片高过头顶的灌木丛比他预计的还要广阔。枝叶疯狂地拍打他的脸，发出簌簌声，芒刺粘上衣服，但他无心理会，只能全神贯注地循着前人穿梭时发出的声响和留下的痕迹，摸索着往前。
身后传来矮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薇拉让他闭嘴的声音，还有斧嘴鸟带着鄙夷的呵斥。
当他们终于钻出灌木丛后，那些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啧啧的惊叹。
无数根粗壮的云杉组成了眼前这片神秘的领地，每一棵树似乎都直插云端，高不可测。云杉之间，是点缀着彩色羽毛和大小球果的绳桥，色彩斑斓，纵横交错。
一只只斧嘴鸟从枝桠间探出脑袋。
他们的房子就在云杉树上，从外形上看，大部分就像一个带着雨棚的鸟窝，或是长势惊人的槲寄生。
在斧嘴鸟的注视下，这群陌生人爬过一道道绳桥，来到领地的最高处。
那是一个由圆木搭建的环形平台，中空的部分直径大概有三十英尺长，活像一口天空之井。巨大空洞的边上，是一个带阶梯的半圆形高台，最上面孤零零地立着一把看起来由木片拼成的、羽毛形状的高背扶手椅——那是女王的王座。
“那玩意儿坐起来肯定硌屁股！”火胡子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道。
王座上，瘦弱的红喙斧嘴鸟用一脸疲态证明了矮人的观点。
她的羽毛也是金色的，但是毫无光泽，边沿沾着明显的土色污渍，完全比不上泰伦·黑喙那身不染一尘的、金光灿灿的羽毛，若不是戴着那顶由宝石和纯白鸟羽组成的王冠，女王恐怕就要朴素得像一只普普通通的母鸡了。
原本她倾斜着身子，放松地倚在扶手上，可是当她看到泰伦·黑喙走近，便立刻端坐起来，削瘦的身体挺起，如云杉般笔直。
“欢迎回来，尊贵的黑喙长老。也欢迎你们，斧嘴鸟的新朋友。”
她的声音很尖，但一点儿也不显得刺耳，雷蒙德猜测，她可能刻意压抑着音调，以免盖过“某人”的风头。
“翠丝特·红喙，斧嘴鸟‘目前的’女王。”泰伦·黑喙干巴巴地介绍道，“雷蒙德·汉森，边境领地安邦达亚的领主。”
“这家伙就差没把‘老子要篡位’直接说出来了……”矮人小声嘀咕。
雷蒙德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尊敬的斧嘴鸟女王，我非常荣幸……”他正想说几句客套话，可是泰伦·黑喙厌恶地甩了甩手，意思是让他不必再浪费口舌了。
女王面色泛红，慌乱地低下头，试图装作梳理羽毛的样子，以缓解场面的尴尬。
但泰伦·黑喙满不在乎。
他招了招手，把雷蒙德一行人引到环形平台中空的边缘，仿佛王座上那个手足无措的家伙只是空气。
“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用的吗？”他指着那个巨大的空洞问道。
轻薄的云雾为低层的树冠盖上了一层纱衣，可是在白色与绿色混杂的空气里，却隐隐透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是斧嘴鸟的试飞练习场。”雷蒙德朝下看去，“我听说，你们中的大多数已经失去飞行的能力。”
良久的沉默过后，泰伦·黑喙问道：“人类，你还听说了什么？”
雷蒙德耸耸肩：“我还听说，保存了飞行能力的斧嘴鸟，在智力上有着天然的缺失，所以你们一般会打碎那些蛋……”
“没错，就是在这里。”泰伦·黑喙阴沉地看着空洞，“这个世界属于精英，低劣者不配活着。缺少智慧的飞行者，也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罢了。世界上的魔法不断枯竭，正是因为低贱的品种白白浪费了能量，打碎它们，是为了节约资源，让一切回归正轨，是正途，是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