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就是他!”
我的乖乖……
那山东汉子腰粗膀圆,高头大马,就是一典型的彪形大汉。论个头,比安子昊还要高出一头,论强壮,安子昊这种书生模样更无法相比。
但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白面书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山东汉子给制服了。再想起之前安子虞与司机,只来回几个回合,就以二人之力把四个人给拿下了。
在场的所有人瞠目结舌。即便再笨,大家伙也明白自己刚才只是仗着人多而已,而且也才意识到对方对他们是有多么克制。他们要是真的单打独斗,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安子昊抬眼环顾,大家被他目光所及,不由自主地微颤,脚,下意识地往后撤了几步。
明白现场已被基本控制下来,然后安子昊才低头对山东汉子严肃地道:“我要是把话事先说明白,你们肯定不会同意我把这些人先给拿下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不是坏人,但他们……”
微顿,他猛地扭头,锐利的目光盯在那些怂恿者的身上,沉声地,一字一字地迸道:“才——是——坏——人!”
山东汉子不禁一愣,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地上的五个人此时已被安子虞与司机看着。金子朝着他们张嘴,发出喝喝的声音,不断地把狗舌头伸出来,样子充满恫吓的意味。他们被安子昊意有所指地盯着,做贼心虚,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安子昊松开扼着山东汉子咽喉的手,站起来朗声地道:“你们的心情我明白,但是凡事都要讲个理字,不是你们凶就占理了。好,现在你们派两个口齿伶俐的人做代表,咱们过去那边的搭棚,平心静气地谈一谈。其他人都这外面等着。”
——
工人们按照安子昊的意思,挑选了两个人做代表,跟着安氏兄弟到码头的搭棚那儿谈判,其他人在搭棚外等候。
两个工人代表,其中一个还是那山东汉子,另一个是一位年纪稍长的汉子。但这位汉子的举止不如别的工人那么粗鲁,细看几眼,发现他沧桑的脸庞上竟透着几分儒雅之气,跟他身上的苦力工人的打扮很是不搭。
搭棚内,一张八仙桌摆立于当中。安子昊与安子虞一起过去,先坐到了八仙桌的一侧。等坐稳,安子昊举起右手,手心朝上,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对他们道:“两位请坐。”
山东汉子怔愣,显然还不习惯这种场合。他身边那位儒雅汉子,瞧几眼四周的情况后,伸手轻轻地推他的胳膊一下。那山东汉子扭头看着同伴。儒雅汉子向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快坐下。山东汉子这才回神,显得有点儿手足无措,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但是他没有坐下,而是侧身向同伴微微欠身,神情敬重地对他道:“华先生,您先请坐。”
那被唤作华先生的儒雅汉子也不推迟,先他一步落坐到安氏兄弟的对面。然后山东汉子才在他的身旁坐下。
安子昊只看一眼那华先生,多少也能猜到他在这群工人当中的地位。比起其他的工人,他一定能读文懂字,在同伴中扮演着“师爷”之类的角色。
他微微一笑,“两位,我是安子昊,也是安氏船运的……”
“我知道你才是安氏船运的大老板。”华先生不及他重新自介绍,很快就打断他的话,径直地往下道:“你的大名,不论在上海,还是这高粱城,或是离城附近,但凡在码头干活讨饭吃的,都知道。要不是冲着你的名号,还有安氏船运的好福利,离城部招工,我们也不会毫不犹豫地签下这份雇佣合约,辛辛苦苦地干了大半年,可是到头来,连一分钱没赚到也罢了,连报名的十个铜板也亏了进去。”
华先生边说边瞪着安氏兄弟,神情相当的气愤难平。
“招工还要收你们的报名费?”不光工人们生气,当听到这个规矩,连安子昊也觉得气极。他的脸色越发地黑沉。
“你以为啊?”山东汉子瞪他,“每人十个铜板,俺们这里大概有三十来人,还没把其他地方的弟兄计在内哩。”
安子昊不满地摇起头。他按捺下心中怒意,左手拿起八仙桌上摆着的一个铝制大茶壶,右手拿过一个大碗,倒了一碗茶。
碗口还能看见一丝丝的氤氤热气。
刚才安子虞按他吩咐,让自己的司机匆匆忙忙,胡乱地烧了一大壶开水,泡了一大壶的茶。当然这茶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只是平常供码头工人歇息打牙祭时所喝的粗茶。
“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但也请你先静下心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我听听。”
双手捧碗,安子昊站起,上身往前倾向华先生,把茶送到他的面前,诚意满满地道:“我听堂哥说,你们在这儿已经守了好几天。外面天寒地冻,也是难为大家了。两位放心,这茶水我已让人也烧了好大一壶,外面的兄弟也能喝上口热乎茶的。来离城这儿,我是临时起意才决定来的。想不到一到离城,就碰上各位弟兄在这儿的事,这也算我与你们之间的缘份。这茶虽是粗茶,但还是温热着的,喝了,先暖暖手。”
说罢,把茶碗往华先生的眼前推了推,又道:“请喝吧!”
眉心聚拢,华先生定定地瞥着他,将信将疑。但见他笑脸相迎,眼神坦然,本还想生气地发几句牢骚,最后还是决定克制下来。
他顿在那儿,始终没有伸手去接那碗茶。
不过安子昊依然维持着那敬茶的姿势,既不催促,也不后撤。
两相对峙,过了好一会儿,华先生终被对方表现出来的诚恳所折服,双手伸出,把碗接过,仰头喝下几口。
安子昊又为山东汉子斟一碗,递过去,“这位大哥,刚才实在是情非得已。请喝了这碗茶,算是我的道歉。”
山东汉子愣了愣,下意识地又向华先生望去。华先生已放下碗,紧绷的下巴点点。于是山东汉子才把碗接过,也喝了两口。
道歉完毕,安子昊坐下,连忙把话题导回正轨。
“能让我再看看你们的那份雇佣合约吗?刚才太仓促,还来不及看仔细,这位大哥就把它收回了。”
华先生很干脆,非常合作地率先把合约掏了出来,放在桌上,把它推向对面。山东汉子看到他这么做,也毫不犹豫地把自己那份合约拿出来。
安子昊先打开华先生的那份,仔细地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
上面安家武的签名,在他的眼中,确实很眼熟。但是他不是字迹鉴定的专家,自然不可能做出百分之百的准确无误的判定。
于是他把合约递给安子虞,“堂哥,你是叔父的儿子,你最熟悉他的笔迹。你仔细地辨别,看是不是家武叔父的亲笔签字?”
安子虞拿过来,摊开,认认真真地看起来,不禁微微一僵,眉头顿地锁起,把手里的合约不断地抬高,离眼睛越来越近,到最后几乎眼睛都贴到纸了。他把眼睁得大大的,一直盯着上面的签字看个不停。
越瞧,他的眉头越发地拧紧,他放下,对安子昊道:“看这字迹……确实跟我爸的字迹……非常地像……”
他的语气与措词并不十分的肯定,所以说起话来不禁结结巴巴的。
对面的山东汉子是个莽汉,一听他的话,误以为他承认了,心里有愧,于是大掌猛地拍向桌子,桌上的碗都跳了几下。
安氏兄弟一怔,豁地抬眼望过去。
“怎样?”山东汉子霍地站起,义愤填膺地瞪着他们,质问道:“俺们没冤枉你们吧?
安子虞大急,对安子昊道:“这字迹乍看上去,确实是我爸写的。但是我可以保证,我和他都不会干出这种事,更不会昧着良心赚这些钱!子昊,你,你……你要相信我!”
安子昊边把合约拿了回来,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又眼含深意地重新看起来。
“按合约上的日期,你们是在去年的六月三十号签的……”他沉吟片刻,抬头面向安子虞,“家武叔父什么时候中风的?”
“他的身体大概七月……”安子虞回忆着,过了十几秒后开口道:“八、九号左右出事的。”
扭头瞥一眼仍站着的山东汉子,安子昊向他压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先坐下来再说。华先生拉了山东汉子的衣角,他才怏怏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