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我有这么厉害吗？”
这碗阳春面，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李蕊实在也是受够了。一听到杨婶这么说，马上顺驴下翅，赶紧放下面条。
视线移向小碟子，看了眼里面的荷包蛋。
嗯……
这荷包蛋的卖相更难看，想必……更难吃吧？
可是杨婶一直看着她，满眼的期待，让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我不吃”这三字。
拒绝不了，李蕊无奈，举筷子挟起荷包蛋，放到嘴里咬了一口，接着嚼了两口。眉眼一下子全皱在一起，忙不迭地把口里的东西全吐回小碟子里。
她咂舌，边抬头望向杨婶，边道：“咸！”
刚一抬头，一个玻璃杯子递到了她的面前。原来杨婶好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早已为她倒好了一杯温水，守候在她身边，连忙把温水递给她。
李蕊赶紧接住，赶紧喝了两口，等缓了嘴里的咸味儿，正想抬头跟杨婶说话，却看到杨婶正笑咪咪地瞧着她。嘴角一抽，她只觉得被笑得有点儿莫名其妙，以为嘴边留有食物残渣子，就条件反射地用手背去抹了一下双唇四周。
“二少奶奶，这面条和荷包蛋不怎么好吃吧？”脸上的褶子因为笑容而加深，杨婶明知故问。
“呃……”虽然不想辜负老人家的好意，但李蕊却也不想撒谎，只好实事求是地点了点头，“是……有点儿……难吃。”
“二少奶奶，您也别不好意思。哈哈，这些都不是我弄的。”杨婶对她笑道。
“那……”李蕊不解，眨眨水汪汪的眼睛，“是谁弄的？”
杨婶但笑不语，一直望着她。
她想了想，顿时醒悟，瞪大眼睛，“是安，安子昊，弄的？”
“对，就是咱们二少爷。刚才我到厨房拿东西，看见他一个人在那儿忙活，手忙脚乱的。我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接他手，想帮他弄。可是打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进厨房只会偷吃的二少爷，却死活不让我帮忙。说过去在这屋里，就只会使唤您，做这弄那，还常欺负您。现在回头想，心里总觉得有一道过不去的坎。所以这顿夜宵，无论如何不能假手于人，他一定要为您亲手做。二少奶奶，这面条和荷包蛋做得的确难吃，可这是他的一番心意。”
李蕊顿地摇头失笑。下一秒，她问道：“杨婶，你和杨叔在这儿很久了吗？”
“我跟我老头子在安家待了大半辈子，侍候过他们祖孙三代人。老头子当花王，我当的是厨娘。”
“杨婶，要是你还不着急休息，能不能……”李蕊迟疑了一秒，才不好意思地提出要求：“跟我说说以前的事？”
李蕊与父亲李风虽然不在安家祖宅住，但李风是安子轩的得力助手，李蕊也三不五时地过来这儿找她爸，跟这屋里的老仆人大多熟悉。刚才她看到杨叔杨婶时，却表现的一脸陌生。当时这对老夫妇就已经感觉到非常奇怪。
后来送她上楼休息后，安子昊特地把他们喊去，将李蕊失忆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这趟回来，就是想让她待在曾经熟悉的环境里，多跟以前的老熟人多接触，希望能帮助她慢慢地记起以前的事。所以眼下杨婶听了她的话，并没有感到意外。
“当然可以。”杨婶看着她，不断点头，“您只要不嫌我老太婆絮絮叨叨，啰哩啰嗦的，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了。”
李蕊顿时眉眼弯了弯。她拉杨婶坐到自己身旁，“杨婶坐下说。”
“二少奶奶，您想从哪儿说起？”
听着她一口一句二少奶奶，李蕊的脸不由地红了起来。这个表示敬意的称谓，她听着总觉得还不习惯。她忽地省起，刚到这儿杨叔一看到自己，就立马脱口而出地喊她什么老李闺女的事。她想他们对她的过去一定非常熟悉的。
“那就从……”想了想，她就对杨婶道：“你们以前是怎么称呼我的说起吧。”
“你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大概七八岁吧，就来到咱们安宅。那个时候，你瘦瘦的，个头矮矮的，就是个小不点。你爸要不说，大家都以为你才四五岁哩。你跟着老李，哦，对了，老李就是你爸，叫李风。”
杨婶不知不觉地，把对李蕊的称谓，从“您”变成了“你”。在她的潜意识里，这并不是对李蕊的不尊敬，单纯只是一种习惯，觉得这样说起话来更自在一些。
李蕊本就是没有架子的人，虽然丧失过去的一切记忆，但性格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所以对她这种自然而然的转换，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听在耳里反而觉得更舒服了。
“我爸叫李风。”李蕊重复了一遍，默默地在心里记住了这个重要的信息，“那我娘呢？”
“听老李说，你娘一早就去世了。你从小就跟着他走江湖，你们父女相依为命，后来遇到大少爷，才在高粱城定居下来。”
“大少爷？！”
“就是二少爷的大哥。”杨婶停下，看了看李蕊，“二少奶奶，你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你爸的事吧？”
“嗯，我什么都忘记了。但是我想……”李蕊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好像蝶翼轻轻地扑闪，落寞地看着地面，“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出处来历，这是一个人的根。要是连自己的根也找不着了，那这个人实在太可怜了。”
“老李来到这儿，是咱们大少爷的左臂右膀，经常要出门替他办事，就没常回家。您小小的年纪，不得了，管你爸管得特别严。呵呵，一到你爸发薪水的日子，只要他没回家，你就一定跑来这儿找他，把他的薪水全收缴到自己的兜里。”
“我有这么厉害吗？”李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连我爸也敢管？”
“谁说不是？你小时候就有当管家婆的天份。虽然大少爷给的薪水不薄，但你爸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人又特别急财仗义，一年到头没剩下几个铜板的。你别不好意思，你做这事我觉得特对。你娘早逝，男人粗枝大叶，要是你都不管，还能叫家吗？再说咱们这些老仆人，也喜欢你过来。”
“为什么？”
“你别看老李平时在咱们面前，总是一副凶神恶煞，威风凛凛的样子。只要一见着你，就马上老虎变小猫，那模样啊，哈哈，看着有多有趣，就有多有趣，哈哈……”
提起往事，杨婶越往下说，越是笑逐颜开。
“可是……我已经忘记我爸长什么样子了。”但李蕊却没有笑，既难过又遗憾地低头。
“二少奶奶，我说得一时兴起，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你伤心了。”杨婶连忙把笑容敛去，歉意地轻声道。
李蕊摇摇头，抬脸勉强地微微一笑，“没事，你继续说。说了这么久，你还没告诉我，你们以前喊我啥？”
“老李的闺女，咱们就喜欢喊你叫老李的闺女。”杨婶对她笑。
“你刚来的时候瘦不啦叽，全身上下，邋邋遢遢，脏得不得了，怎么瞧也瞧不出是个女娃。不瞒你说，记得当时有一个仆女还跟我暗地里乱嚼舌头，说你就是一个小叫花子。”杨婶看她一眼，讪笑着，向她解释道：“那仆女当时不是存心埋汰您，就是多嘴，没太注意规矩，您可别在意。”
“没事。”李蕊不以为然地浅笑，摇头，“你继续说。”
“后来大少爷让我们带你去洗澡，换身干净的衣裳。等你从浴室里出来，哟……”老花眼顿时敞亮起来，杨婶瞧着她，啧啧地道：“脏兮兮的小叫花子一下子就变成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我跟那个仆女全定住了眼。我跟她说，这姑娘还没长开，就已经是一个美人胚子了，等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你过奖了。”被她称赞得有点不好意思，李蕊脸更红，腼腆地垂头，道：“哪来那么夸张？”
“一点也不夸张。”杨婶摇头，看着她的脸，笑道：“你说你人长得美也就罢了，偏偏还手脚勤快，心地善良，跟你爸一样总喜欢帮别人的忙，是个好姑娘。”
微顿，杨婶凑近了些，再道：“你爸发薪水的那天，也是大家伙来这里开会，商议下月事情的时候。开完会这一大群人就会留下来，吃了晚饭才散伙。这几十号人的饮食，就由咱们这些后厨的来料理。有时候有人家里有事，请假回家，人手就不够了。后厨的人就显得手忙脚乱，乱哄哄的。那些拣菜杀鱼刮鱼鳞，掰蒜摘葱洗菜的下栏活就没人干了，可偏偏这些东西虽然不起眼，这做菜却是必不可少的。没办法，忙不过来，后厨的人看见你，随口喊你来帮忙。你爸是大少爷的好帮手，你要是不愿意，咱们没人敢多说什么的。可是你一点儿架子也没有，一听召唤，挽起袖子，二话不说，就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