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逢茶论知己
四贝勒冷笑了一声,“你总结的还不够到位,这叫欲望。我生来,就是要为这欲望鞍前马后的。人人都有欲望,十三弟又何尝不是你的欲望呢?”
我的心一紧,他果然还是猜中了我写的那封信的用意?这次要不是我把他逼急了,想来他也不会和我摊牌。原来,他之前就对我和十三爷之间的关系很是好奇。十三爷自是不会隐瞒,就把当年池塘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可他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也定不会因为我对十三爷的心思而得罪了八阿哥。但或许,他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对我全然不顾了吧!他倒是喝了好几杯花茶,刚要起身离开,就和八阿哥照了面。两个人互相寒暄了几句,他就先行离开了。
送走了四贝勒,我与八阿哥面对面坐着,谁都不肯先开口说话。他忽然抓起我的手腕,语气里尽显温柔,“你和四哥还有纠缠?说实话,这样我会吃醋的。给你的翡翠镯子,怎么没戴着,别糟蹋了那稀罕之物。”
我赶紧把手腕从他的手里抽离出来,“连您都说那是稀罕之物了,奴才戴不惯又怕丢了会惹您生气,索性就放在了屋子里。况且,如今四下无人,您也不必装出一副很是深情的样子。奴才现在虽然脑子不是很清醒,可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您要娶我,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我吧?”
“喜欢一个人是需要代价的。”他呡了一口花茶,“这花茶还不错,可毕竟不适宜常喝。改日,我给你送一些好茶过来。省得让额娘知道了,说我亏待了你。至于赐婚,就算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是因为我喜欢你,你又能如何?难道,要去皇阿玛面前哭哭啼啼的揭穿我吗?自打你决定进宫以来,你的一切就都已经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了。嫁给我,也好过蒙受不白之冤吧,不是吗?”
我狠狠地盯着他看,方才理解到真正的无能为力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有的爱情,得不到就毁掉。有的爱情,远远观其一生。有的爱情,相互利用却也无关爱情。烧掉了写给十三爷的那封信,又把那只珍珠耳坠子好生保管了起来。戴上了八阿哥送的那只翡翠镯子,开始日复一日的混起了日子。
送走了最难熬的盛夏,天气也开始凉爽了不少。一直觉着院子里太过单调,就让十四阿哥帮我求来了几颗梧桐树的种子。他一边帮我的忙,还一边嘲笑我。说我没有常识,竟然不知道梧桐是在春季土壤解冻后的三月至四月中间播种最为适宜。我如此任性,怕是它熬不过这个冬天。我笑而不语,其实它们也未曾要比人软弱。也从未想过什么多余的,只是希望多个念想而已。它活了,便是与我有缘。
暖云说德妃娘娘近日胃口极差,就连她也没了法子,索性来找我碰碰运气。说起吃的方面,比起暖云我是真的自愧不如的。可听她字里行间,似乎是在暗示着我什么。自从我被赐婚之后,德妃娘娘对我的照拂好像是比起以前只增无减,想来胃口差也不过只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于是,我帮她做了碗腊八粥送了过去。
她没一会儿就吃完了,用帕子擦了擦嘴,“好久都没吃过你为本宫做的腊八粥了,以后怕是想吃也吃不到了。还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你就要嫁入八阿哥的府邸了,说说看你有什么想要的吗?说到底,你毕竟是从本宫的永和宫里走出去的。把你送出去,就像是嫁女儿。你说,这亲生的女儿与额娘之间还会稍有摩擦,何况是你与本宫呢?之前的事,该忘得就全都忘了吧!”
德妃娘娘素来有一颗玲珑之心,八阿哥虽不受宠,可也算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尤其是加上郭络罗氏的母家支持,她也不过是想让十四阿哥以后的路好走一些罢了。我谢过她的厚爱,却也不像以前一般在她面前装出一副摇尾可怜的委屈样子,“回娘娘的话,康熙爷虽然与奴才和八阿哥赐了婚,可世间万物最怕变数二字,奴才这心里也是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哪里做的不对了,康熙爷就取消了赐婚。所以,娘娘的赏赐奴才是万万不能再收了。奴才何德何能,让娘娘把奴才当做女儿看待。从此以后,夫唱妇随,八阿哥若是知道奴才不懂尊卑礼数想来也定是要责怪奴才的。这腊八粥虽好吃,却也只是宫外不讲究的小东西,娘娘金贵的身子还是要多注意一些的。娘娘若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奴才就先告退了。”
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让我退下。不过三两日的时间,我在德妃娘娘面前没大没小的消息就传到了十四阿哥的耳朵里。他气冲冲地夺过我手中的茶杯,好一顿数落。无非是什么,我不该拒绝德妃娘娘的好意。可究竟是好意坏意,恐怕也不是他有资格来定义的。结果,两人不欢而散。
找了一处凉亭,漫无目的地随便一坐就是一下午。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了,若是此时有三两个好友,一壶热酒,我想我大概会开心的不得了吧?秋天一到,枯叶随处乱飞。我随便从地上捡起了一片枯黄的叶子,暗自神伤。忽然,一个不知明的女子闯入了我的视线。我怕是白天见鬼了,居然觉着她和和硕温宪公主长得有几分相似。正随意窥探着,她好像也发现了我,“是谁?谁在那里偷看?”
我立在原处,只得等她走近了才敢抬头一探究竟。心里想着,要是无意冲撞的是哪位宫中的娘娘就得不偿失了。可看她一副稚嫩的模样,分明还是个未曾出嫁的姑娘,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刚要把地方留给她,她忽然冲着我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皇阿玛赐婚给八哥的耿冬雪,对不对?我在八嫂那里见过你的画像。那画师怕是也做不了几天了,你比画上的样子要精致许多。”
我一直以为郭络罗谨秋说见过我画像的话不过是在胡扯,却未曾想过是真的。听她这么说,我倒是开始对她的身份有了很大的兴趣。她身上的衣服都是用上好的绸缎做的,虽不比各宫娘娘们雍容华贵,却也是小家碧玉。她称呼郭络罗谨秋为八嫂,想来也是皇室血脉。脸上还有几丝不甘不愿,我大概能猜到她就是近日为了赐婚一事而烦心的和硕温恪公主了。她独自一人来这个略显荒凉的凉亭,想来也是不想让旁人看去她的脆弱。我俯了俯身子,“奴才耿冬雪见过温恪公主,公主吉祥。”
她先是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温恪公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并未见过面,难不成是十三哥告诉你的?十三哥对你可真好,竟什么都不肯瞒着你。”
我笑了笑,只怕她这些话传入有心人的耳中,赶紧解释,“回公主的话,这个并不难猜。这后宫中能像您如此穿戴的,不是各宫的娘娘们就是康熙爷疼爱的几位公主了。公主稚气未脱,想来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康熙爷其他的几位公主不是远嫁塞外蒙古,就是还在孩提时期,如此想来您便是温恪公主了。您和十三爷毕竟是一母同胞,确实长得也极为相似。”说完,却又满脸心疼地盯着她看了起来。这些不过都是搪塞她的鬼话,要不是她满脸落寞的神情出卖了她,我恐怕也不会这么确定她就是温恪公主。连四贝勒都不能左右的事情,我就算再有恻隐之心也是徒劳的。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只好打算先回避一下。可刚走了没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公主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去奴才的小院子坐一会儿。喝些茶,吃些点心,也总好过一个人在这里。奴才那里很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公主的。”她点了点头,随我一起回了院子。
我给她倒了一杯花茶,她先是呡了一小口,后而又喝了一大口。只是,估计她错把手上的茶杯当做了酒杯,一杯杯地往肚子里灌着。我也不拦着她,也尽量不去看她那张落寞的脸。劝人的话终究都是些鬼话,她自小生活在皇宫里,养尊处优了二十年。如今康熙爷的一道圣旨就让她远嫁,任谁一时半刻也是无法接受的。都说蒙古人性情不定,能骑在马背上是绝对不会下地走路的。温恪公主喜欢读书写字,我倒是很难想象两个习惯性格完全不同的人要如何做到相敬如宾。她从未见过仓津的模样,可又有谁敢当着康熙爷的面告诉他这是盲嫁。在民间,如此女子一辈子的幸福就算是被毁了。她不能哭,不能闹,不能拒绝。自古以来,和亲之路多磨难,香消玉殒的也不在少数。这一别,怕是真的今生再也无缘相见。不仅仅因为她是十三爷的亲妹妹,而是难得的在这牢笼一般的皇宫里遇到可以说得上话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