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与杀人凶手有什么分别
没想到素帛只考虑了一瞬,便道:“那就按你想的做吧,我们先去许府。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许靖得假扮成我的跟班,名义上还是由我出面作法。”
“当然,当然”宋芮嘴上说着没问题,心里却有些拿不准,许靖他会同意这个方案吗?
二人拿着素帛的令牌进了城,径直来到许府,府上已经安歇了。来开门的小厮一见来叩门的人是圣女,吓得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身子抖如筛糠,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素帛对于这种反应已然司空见惯,丝毫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朝他温柔一笑,告诉他自己是来找许靖的。
今天怎么人人都要找公子,过会儿不会天王老子本人都来了吧,小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都没想,便嘀咕着“好好好”,邀请二人进门稍作等候。
素帛告诉他:“事态紧急,我等就不进去了,还请你家公子出来说话。”
圣女都说事态紧急了,下一刻说不定天真要塌下来,小厮岂敢怠慢,忙不迭地跑了去,由于刚刚睡醒腿脚倒腾不利索显得跌跌撞撞。
宋芮在门口等着,只觉得每一瞬间都过得像一生那么漫长,焦虑得来回搓着手。
少顷,只穿了中衣,外头披了件长袄就被小厮拎出来了的许靖迷茫地站到二人面前,揉了揉眼睛,一张嘴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嘟囔道:“怎么又来了,这回是老太太想通了,来求我去?”
“这……”宋芮干笑着,将素帛的计划对他说了一遍。
果不其然,许大公子对自己要扮演的角色不甚满意,撇着嘴,一脸不高兴:“让我给她打下手,假托是她治好的,功劳又落到她手上?”
但是不高兴归不高兴,考虑到救命要紧,他也抑制住了调头就走,回到温暖被窝继续做美梦的冲动。
素帛见状,痛快道:“也不是贫道要同你争名夺利,贪图你的功劳,实在是齐老夫人性子强硬,没道理可讲。许公子扪心自问,现在究竟是争一时之功重要,还是救人一命重要?若当真把人治好了,贫道再对人家说清楚,把功劳还给你就是了。”
许靖可不觉得她到时候能为自己正名,毕竟书院里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插着手,沉思了好一会儿,才不大情愿地同意跟他们去,只道是:“罢了罢了,不让我去,我心里还真有点惦记着瞧瞧那道士给人作法作成啥样了。”
“对对对。”素帛也跟着干笑。
但是到了让他找一件白斗篷披着,并戴上幕篱的时候,感觉他的火气又蹿了上来,都要把头发炸飞了,她只好耐着性子亲自帮他理了理,劝道:“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我还得给你贴符。”
许靖无言以对。
乔装打扮完毕,二人都已经累糊涂了,拉上他又准备跑着去齐府。
还是许靖冷静,抱着大门说什么也不肯亲自动腿,恳求道:“求你们坐个马车吧。”
二人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腿脚乏累,确实有点跑不动了,又动作迅速,抓着他上了车。
老马在街巷中疾驰而过,鼻翼间发出阵阵嘶鸣,车上一盏幽暗的烛火将它喷薄而出的白汽照亮,无端生出几分腾云驾雾,从天而降的意味。
惊扰了几个沿街居民的好梦后,马儿又一声嘶鸣,在齐府门前停了下来。三人下车之前,又做贼心虚地互相对了一遍剧本,才上前叩门。
齐府依旧与今日的江宁城格格不入,满院通明,人人不得安寝。
听说圣女来了,齐老太太一开始还不大相信,直到真的见到人,才颤巍巍地放下拐杖行大礼,以为苍天有眼,自己的孙儿终于有救了,万分激动道:“圣女莅临寒舍,老妪有失远迎,实在失礼。还望圣女大人不计小人过,救我孙儿一命,大恩大德,老妪来世愿结草衔环以报。”说着就要给她跪下。
态度反差之大,令许靖在幕篱后不屑地嗤了一声。
素帛受了这个礼,并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才缓缓伸手将老人家扶起来,温声道:“老人家当真要感谢的是宋公子才是。今日宋公子能上山找到我,便是缘分,贫道定当尽力而为。”
“是是是,老妪糊涂了。”齐老太太说着又对宋芮微微福身拜谢。
宋芮忙鞠躬鞠得比对方还深,连称受不起,都是自己应该做的。
许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哀嚎:明明最应该谢的人是我!真不知道大半夜不睡觉的折腾来能捞着什么好。
素帛在他没哼出声来之前,又保持微笑,给了他一胳膊肘。
许靖忍着痛,不大高兴地低声对她耳语:“先问一下小公子生病的整个来龙去脉。”
素帛便代他问了。
许靖听着齐老太太的叙述,若有所思。
在他一下一下推着素帛教她开口要求之下,直到齐老太太把小公子出生以来的大病小病都介绍了个遍,抹着眼泪抱怨完:“以前也让道士来作过法,怎么偏偏这次就不好使了呢”,一行人才来到小公子的卧房。
宋氏还在,已然不眠不休整整两个日夜,还取了心头血,只回房上了药,换了衣服,又回来守在儿子身边,面无血色,眼袋沉重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掉下来。宋芮看着心疼,对她好说歹说一番,让她放心把人交给圣女,她才答应回去稍作休息。临走前还回头流连不舍地看了病榻上的小公子好几眼。
大约是出于某种母亲的直觉,她总觉得那饱受病痛折磨的小小少年正在离自己远去,一旦关上这扇门,再打开,他就会消失,再也找不见了。
白日里来作法的道士也在,见圣女来了,毕恭毕敬地道了声:“圣女长安。”并将自己的判断和作法的过程一股脑同她说了一遭。
当然,禁术一事被他隐去未提。
他本来以为自己处理妥当,应当得到几句夸奖,没想到素帛早就对他的小秘密有所耳闻,睇了他一眼,道:“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你自己心里有数。”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身形笔挺,目光冷峻,面无表情,语气中流露出几分严厉。
而他只是个在城中小庙修行的道人,地位低微,意识到秘密泄露,吓得直擦汗,生怕她说出去,自己要被教中追究责任,绞尽脑汁想着托辞,道:“小的也是见他母子可怜,出于同情才……”
好在素帛现在没心思跟他计较,道了声:“贫道现在不想听。”便打断他的解释并把他赶了出去。
而后又以作法不宜受到干扰为由,遣退了屋内众人,只留下自己和许靖,才松了口气,放下一直端着的架子,上前察看小公子的症状。
许靖一边摘幕篱,一边惊讶地上下左右来回打量她,感慨道:“没看出来,刚才挺凶啊。”
废话,怎么说不也是个正经圣女,素帛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道:“快来看病,我还要准备法事。”
说着拿出自己包袱里的圣水瓶和神符,准备布置一番。
许靖上前察看小公子的病情,一边把他先前所服之药的药渣拿过来端详,一边问她:“那个什么取心头血的禁术,究竟是怎么回事?”
素帛手上动作一顿,叹道:“什么心头血,不过是他欺负人家不懂,故弄玄虚出来的罢了。教中是有一禁术,但是名副其实的心头取血,将金针刺入胸口三寸,取人精血炼丹,是个要命的法术,也属走捷径的歪门邪道,因此被禁。若他真施了此术,宋夫人断不可能还囫囵个儿坐在这儿。心头血是有许多妙用,但从未听说能帮助他人固魂,大概也是他自己信口胡诌出来的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