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月季
月季啊,我说它是带刺的“玫瑰”。北京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朵儿。它多,它低眉,乃至如泥土遍生的草,被忽略,被遗忘。三月看桃花,四月看牡丹,六月赏荷,深秋赏菊。什么季节赏什么花,人们提起这些花事,总是头头是道。然,这月季,连个赏它的月份也没有。因了她花期长,也是,人总喜欢尝个鲜,这月季,再美,天天看,审美也会疲劳。
物以稀为贵,说得真对。
许是北京城到处点缀着月季,日日见,习以为常。许是它不如牡丹华贵,不如梅花高洁,不如兰花清幽的缘故。古人留给它的文字还真不多。可怜的月季,墙里开花墙外香。殊不知,这并不太为人关注的花儿,是花中皇后,中国十大名花之一。它并不比牡丹、玫瑰、菊花逊色。杨万里有诗道:“只到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苏东坡也赞美它:“花落花开不间断,春来春去不相关。”
古老的北京城里,月季花太多,多得人们顾不得珍惜,宁可四月大老远地跑去洛阳,也不赏赏北京城里的月季。看那梅花,严冬里开;那菊花,百花凋零时它艳。这样的小女子,想不爱它们也不行。可月季,不管不顾的,总开个没完没了,就像新嫁娘,迫不及待地自己掀开了红盖头。
北京二环隔离带到处是月季。风中,雨中,深秋里随处可见。它足有一人来高,简直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倾心于它,还是它妖艳的色——鹅黄。黄中略过轻微的藕荷色。如云飘过。迷了它。每次开车从二环经过,我一定目不转睛望向它。一墙又一墙的月季,一朵又一朵地开。不管不顾,飞扬跋扈地开着。你不是不赏我么?我为自己开,开给自己看。
我是真爱隔离带上的月季呢。粉、白、紫红……触目惊心。这四个字形容月季一点也不过分。它再也不是戴着纯棉围巾的村妇。它整了容化了妆,华美得不逊色于牡丹。甚至比牡丹还要美。鹅黄,我一见倾心。每一次,相见,别离。我总是心里赞叹,好美的月季啊!我在自己的文字里写到过鹅黄。是的。就是它。友种植月季。她说,一人高的月季是培植而来,鹅黄色也是。不知哪位园丁的巧手,嫁接出漂亮的鹅黄色。鹅黄。多么阳光,多么靓丽。这样的色,该是出现在深宫庭院,闺阁中的女人着这样的衫子行走老宅子,别有一番风情在。或者,舞娘穿了这样的衣,舞一曲《霓裳羽衣舞》,何尝不是深宫里盛开的一朵月季呢?我对月季的青睐,源于鹅黄。少有的花的色。
女人是爱花的。花的色,要么浓艳,要么淡雅,要么单一。再美的花朵,总留些小小的遗憾。培植出这么亮丽的鹅黄想必不易。说它培植而来,那种黄绝不是单一,明艳的黄。它黄得柔媚,浓稠。鹅黄上的淡藕荷,应该是杂交的结果。也曾看过一个外国小故事。政府要以重金奖励种出黑色金盏花的人。一个老妇人决定培植这样的花朵。她每一次选择颜色最重的花的种子留下,再种。再从颜色重的花朵中选择种子留下。一年又一年。她终于种出了黑色金盏花。科技的发达,不用许多年的努力培植一种颜色的花朵。而培植并种下鹅黄色月季的人,我想一定也是爱花之人。一双巧手,种下这么漂亮的花朵拿给世人看。
二环隔离带的月季开得鲜活。简直囊括了各种花朵的颜色。它的色并不单纯。花朵的中间,花朵的边沿,掺杂其他的色。像极了舞者的裙。光鲜的,亮丽的。它在阳光下,风雨中翩翩起舞。车匆匆而过声,飞机划过天际声,偶尔的鸣笛声,风声,雨声,都在为它击节而歌。
月季花开,开在隔离带里。她不悲观,不失落。有那么多人看,有什么不好。
远比花坛中的月季美上上千倍呢!
多年前,单位办公大楼前有一坛月季。一坛低矮的月季。月季的品种单一,只有紫红,粉色。花坛被一个看门的老人照顾着。老人姓李,个子不高,清瘦,嗓门出奇的大。我时常见他拿着黑色的皮管子往花坛里浇水。月季在他的精心照顾下长得真是好。人是有花缘的。他有养花的命。濒临死亡的花朵,经过他的手总能起死回生。他一直独身。为什么?谁也不知道原因。许是他把花当作自己的情人来爱吧。那样的精心、耐心、爱心、细心。后来,他离开单位。那坛月季再怎么被照顾,还是一天天枯萎下去。
花坛里的花朵是被宠爱的妃子,有多幸福就有多落寞。街边的月季是宫外的女人,吸着汽车尾气,被噪音骚扰,在风吹雨打中,平平淡淡过一生。
家附近的隔离带更是精致。近两米宽的隔离带上,有白色门状花架。春天过后,月季开始生长。夏日,月季花顺着栏杆向上边爬边开。简直是一个用月季花装饰的门。我在外国油画作品中看见的美景,生活中不期而遇。心欢喜。
这么美的月季你能不喜欢它,不爱它么?
月季除了隆冬季节,月月花开。单位楼前的月季简直坚持到最后了。硕大的红色花朵,安然伫立寒风中。我弯下腰,轻触花瓣,花瓣支棱着叶子,一动不动。冻僵了的月季依然怒放。这坚强的花朵,耐寒、耐旱。真是花中之神呢。
牡丹、荷花、菊花,是娇滴滴的江南女子,清秀,内敛。月季,更像北方的女子,大气,豪爽。既然开了,不管不顾的,开它一月又一月,开到荼靡花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