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听风

喜欢听风，特别是身居远郊的夜里。独处高楼，躺在舒适的床上，静静听，静静听……

冬天的风像愤怒的狮，呜呜地狂吼，掀动窗户上防护栏搭着的铁皮，吹动园子生长的树，呜呜，呜呜。时起时落，时大时小。

郊外的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园子里零星的灯光，鬼魅般亮着。似睡非睡。风声不时入耳。不知清晨，风是否褪去。冷。一定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一场冬风如是。索性，不睡。看窗外。马路上灯火昏黄，无精打采，睡眼迷离，如床上的我。一辆辆汽车，借助惨淡的光驶向远方，“嗖”地一声，再“嗖”地一声不知驶向何处。

车声是风声里的滑音。万物为琴，风伸出纤纤素手弹它一曲。曲名，寒夜风韵。

曾问过他，开车会不会受到风的阻力。他说，会的。风大时，需要掌握好方向的。黑夜辽阔，望不到边际，海一样的远。车子船儿般行驶在夜里，风么，是海风，夜是海浪，车也悠悠，像远航的船。

冬天，夜风，凄凉得恰似旷野中人吹着的埙曲。呜咽、苍茫。一个人的时候，我时常关闭书房的灯，一个人听埙。埙音像深秋萧瑟的风，更如冬日凛冽之声。

我深喜风的旷远。

独处。

人需要独处。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听埙如听风。吹去心上尘，吹净心间躁。

冬天的风奇寒，阴冷阴冷的，听寒意。

不用走出去，风宛如长剑射来，刺骨寒。

我着一袭棉袍，披上宽大的围巾走进风中。

这时日，园子少有人。人们窝在家中，躲避寒风，看电视，收拾房间，涮火锅，包饺子。

风大，老人悠闲，牵着自家狗。狗也行散。风大，狗儿不在乎。不怕。草地上撒着欢。遇到同类，彼此闻气息，追啊，跑的。狗儿的世界没有风雪，唯有欢歌。我想。

老妇人的狗矮胖，嘴在枯草里慢吞吞地嗅。真肥！我说。老人答，是啊，一天只吃一次，什么都不干，只待着，能不胖啊。呵呵，像人。有老人牵着狗，看着狗玩儿。老人是退休教师，妻子生活不能自理，即使出来，便是伺候家中的狗。这狗，像幼童，圈不住。

春夏的时候，楼门口木椅上，每天坐着一位老人，晒太阳，和楼里的住户聊天，收着住户送来不要的塑料瓶子、纸盒。入冬后，不见老人身影。天寒，再有风，天格外冷。偶然遇见，只一次，老人穿着不能再厚的棉衣棉裤，入冬，老人也要“冬眠”。

风落在树上，枯枝摇动，无声。

这冬，忽冷忽热。热时，像初春。园子里的玉兰竟然含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走近，果然是。许多棵玉兰，只有两棵含苞。友说，玉兰可能一年开两次花儿的。不希望冬冷，期待玉兰再度花开。风刮过来，花苞坚挺岿然不动。女贞不再如春夏鲜绿，一块块不张扬的老绿，蹲在楼脚下。风掠过，无声，唯见点点的绿晃动，然后静止。

听风，去树下。

树大招风，还真是。不过，招风的是叶。

风中寂走。

北京街头，悬铃木真多。我叫它铃铛树。一个个桂圆样的小果实，一个个，一嘟噜一嘟噜挂在树上。悬铃木别称法国梧桐。没有杭州上海真正的梧桐浪漫好看。风吹过来，叶子左摇右晃，许多的叶哗啦哗啦响。像齐奏。冬了，风不冷，叶不落。

我在树下听风，哗啦啦，哗啦啦……叶子们互相击掌，掌声悦耳。

蜡树的叶小许多，密密麻麻，风吹动叶子，窸窸窣窣，倒像协奏。

松树叶绿且密，无声。

风本无声。风声是叶唱歌给树木听。

伫立风中，听风看叶，叶多叶大风也大。

风过天晴。

晨光初绽。深蓝天空缀着一颗颗星子，风绣的，亮闪闪。天是水墨，泼上去的，一块块，衬着深蓝的天。裁一方天空装帧，放在心上。美好一日。霞光绘在东边天空，粉红一片。风送来星星，水墨，油彩。

冬风是寒的。

深秋的风也是。

秋风萧瑟，看飞舞旋转的叶。感受风的冷，风的孤寂，凄凉。这时日，深喜夜晚，灯火的明亮与暖。再听风，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

春风含蓄缠绵娇嫩。吹出希望，吹出花红柳绿。是优美的小提琴曲，深情的，柔软的。

夏风不多，却猛。暴烈性格，捉摸不透，夹杂叶石尘埃，不喜。

静听风声。四季的风。哗啦啦，窸窸窣窣，哗啦啦，窸窸窣窣。自然之风声，绿色的音，纯净恰似青海湖的水。

自然之风，风起，风落。再起，又落。

心里有风，更要用心听。

那风，如春天和煦，如夏天狂野，如秋天萧瑟，如冬天凛冽。不得不听。

静心听。

尘世生活，那些情、爱；那些牵挂、思念；那些不安、无奈；那些痛苦、伤感；那些喜悦、幸福，总是忽然的来了，如风。没有预报，不需要预报，任性地来。赶不走。索性痛痛快快地吹吧，刮吧。生活的五味，本身是生活常态。不会永远幸福，不会永远痛苦，幸福到巅峰趋于平淡，痛苦到顶峰风势回转。风有来的时候，也会有去的时候。

生命需要经历不同的风。在风中历练，成长，成熟，坚韧。

感谢风。

赐予我们丰富多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