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却火雀(终)
第五十五章却火雀(终)
元提劝解归劝解,但听不听得进去还是止酒自己的事。
他就这样沉默地坐在这长生柜坊顶层的宝库里,任外面如何喧嚣,都仿佛与他无关,像极了在西海琉璃塔时的模样。
但他不关心外面的形势,元提却担心得不得了,一面庆幸这里连个窗户都没有很安全,一面也恨这里连个窗户都没有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见她坐立难安,沉默了许久的止酒这才开口,“你不用担心,这次凤林只是趁乱过来探探鬼市底细的,孽龙手底下没有能与鬼市匹敌的帮手,现在还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凤林那个孽龙为什么一定要找鬼市的麻烦?他在凤林称王,鬼市又碍着他什么了?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长生。”
“什么?”
“长生。”止酒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淡淡说着,“纵观整个鬼市,能称得上长生,与天地同寿的其实只有遮莫,其他人不过是不停地修炼延续寿命罢了。换句话说,其实只有神明才是真正的长生不死。你觉得你周围的妖魔们活得久,不过是因为你作为人的寿命太短了,若是让蝼蚁来看,你也是长生之人。而神明看待众生时,众生皆蝼蚁。”
无论是妖魔还是人,众生苦心求道,修炼积德,为的就是飞升成仙,而只有成为了神仙,才能就此享受长生。
世人争长生,长生误世人。多少人因为苦求那“长生”二字误了自己一生。
“但孽龙从来都不是与遮莫为敌,他想要抗争的也不是鬼市,甚至,他真正想要的都不是长生本身。”止酒忽然又说了这样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可惜现在的元提还无法理解,她困惑地看着止酒,却见对方站起身,似乎已经在这里清净够了打算出去。而在离开之前,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把“长生”,“等到这把剑再回到那人手里的时候,这世道才是真的不平静了。”
元提的目光跟着他一起落在那把长剑上,有些压在心底的话终是在这时脱口而出,“这长剑的主人可曾与哪个女子相伴过许久吗?”
这个问题着实有些奇怪,止酒也是第一次听人问起。但他还是仔细思虑了一番,然后认真摇摇头,“没有。哪怕是在西海琉璃塔的那段日子,我也未听人说起过这事。那人从不与人亲近,何况是与女人,所以我今日才觉得稀奇。”
说罢,又将那些让她好好活着的话说了一遍。
“等等!”见他要走,元提再次唤了一声,“你还会回凤林吗?”
若是想为张见月与阿萝恢复人身,止酒便势必要回凤林投靠孽龙,但这显然不是张见月与阿萝想要看到的事情。
止酒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的神情有了一瞬的恍惚,最终却没有给出她答案。
而元提再次得知他们三人的消息,已经是一天之后的事情了。
她是被游光带进这宝库的,出来却是被遮莫带出来的。
此时鬼市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热闹,丝毫看不出经历过一场大乱。用遮莫的话来说,“那些小打小闹,擡擡手就恢复如初了。”
可是元提却越听越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直接质问这鬼市的大统领出乱子的时候跑到哪里去了。
质疑倒是质疑个痛快,说完便觉得自己势单力薄,态度应该再好一些才对。
好在遮莫也没计较她的语气,懒洋洋地说自己去凤林了啊。
这让元提忍不住惊讶。
遮莫却不以为然,“这寻衅都寻到我家门口了,我自然也要去他家中问候问候。”
此刻的元提还不知道这统领口中的“问候”让凤林遭到了多大的重创。她一听到那些从西海琉璃塔逃走的妖魔都在一夜之间被抓了回来,连忙好奇地问游光在哪儿。
答案是二十四客栈。
此时正是鬼市客人最多的时候,平日里最勤恳肯干的元提却逃了一次工,她走进客栈大堂,这里像往常一样坐满了客人,只不过往日里他们谈论的事情各不相同,今日说起的却都是鬼市这场乱子。有的小妖余惊未了,常来鬼市的熟客却不以为然,“咱们鬼市有游光坐镇,凤林怎么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这时候难免会有人问起游光的真实身份,可是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元提就在这一片喧闹声中走向了后院,新桃正端了一杯新酿的酒往这边走,一听她是来找游光的,忍不住抿唇一笑,将手中的盘子递给她,“这是他要的酒,既然你是去找他的,便把这个给他带去吧。”
元提忙问她游光在几楼。
可是新桃的回答却让人意想不到。
穿过水幕,元提依着新桃所说的那样伸出手往前探了探,手里握着她给的令牌,当掌心的牌子与一道透明的屏幕印刻在一起的时候,一个弥漫着水雾的汤池便显现在眼前了。
这二十四客栈的温汤名扬在外,但为了每一个客人都能避开其他人独自享受这池水,除非是与第一位客人同时进入,否则便会生成一个幻境般的屏障,每一个人都是进入一个独自的汤池,绝没有其他人可以闯入。
除非是握着二十四客栈的令牌进来送酒。
元提端着那放着酒杯的盘子往池边走去,远远地,就能瞧见那个坐在池中的身影,他背对着她,能让她清晰地看到那赤裸的背上有几道深深的伤疤。
那疤痕太狰狞,甚至让人暂时忘却了他赤身裸体的事实。
元提顾不得羞赧,端着盘子快走了几步,想要仔细看看那伤痕。可是游光早就察觉到进来的人是她,不等她靠近,他整个人便缩进了池水中,接着扭过头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中分明写着“你不要对我有所觊觎”。
可惜现在光着身子的是他不是她,元提嘴角一扬,露出个洋洋得意的笑,故意走近了几步,而且偏偏就在汤池边坐下欣赏起来。
游光被她这眼神看得好不自在,在池子里退了又退,直到听到这姑娘问了一句,“你身上的伤,很重吧。”
他一回首,看到元提已经敛起那勉强的笑容,正忧心忡忡地看着这边。
这让游光也轻轻叹了一声气,他直了直身子,露出上身的几道疤痕,“只是疤留得深,抹不去,伤早就好了。”
“谁能伤得了你,这么厉害。”
“能赢了我的不多,但能伤到我的可不少。”他倒是不自负,“而且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久到他早已记不住负伤时的痛苦。
“很久之前你过得不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就因为我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