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沙疆雪域行(二)
7.沙疆雪域行(二)
没人敢想象,在这皑皑雪山上,竟能有一间偌大的客舍。
尤其是眼下,这悍风夹着雪,白飒飒、冰僵僵,刮得人肌肤寸寸生疼,渭川、泾川两个久经风霜的老爷们儿牵着马匹,也大觉艰难,更别提被江玄护着,走得弱柳扶风的阿元了。
江玄深知这雪山中的客栈有古怪,若能找一家猎户或是草药人家借住,才是上上策,但眼下,他更怕阿元的病发。昨夜,已经在雪洞中燃着火睡了一夜了。阿元的脸色也一日坏过一日。在这种冰天雪地,即使他有深厚内功,也未必有把握护住她。倘若不是这间客舍出现,他走回头路送阿元下山也不是不可能。
阿元低头,见栈门外地上横了一块旧木匾,被雪掩了大半,江玄用剑鞘拂开雪,露出“若耶溪舍”四字。
阿元同江玄对视了一眼。这若耶溪正在南楚,离南越国不远,可见,这客栈同南楚也颇有渊源。江玄携着阿元拾级而上。暗卫随在两人身后,警惕以待。
客栈栈门紧闭,渭川上前,一边敲门一边喊:“有人吗?掌柜的,投宿!”
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女声娇滴滴、酥麻麻地响起来:“就来,别急呀!”
前来启门的是个面庞娇媚,体格风骚的女掌柜,她穿一身火烈烈的红衣,颈中挂着一串色彩斑斓的珠链,阿元素来对各色彩石上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女掌柜也只朝着阿元同江玄上下打量,见阿元细窥她胸前乾坤,她便喜上眉梢,双颊笑起,更添娇媚。
“哟,我梅娘活了这三十年,还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小哥儿!”
这梅掌柜说着,一双手已往阿元脸上摸去,江玄提起剑鞘一格,梅掌柜倒也不生气,嘻嘻一笑,转而摩挲上了剑身,“哎哟,真是一把好剑!隔着剑鞘,都觉得骨头缝发凉。”
渭川知此时这位女掌柜得罪不得,连忙道:“烦请掌柜的,腾三间上房。”
梅掌柜喜笑颜开,将栈门洞开,内里的烟火热气登时蒸了出来,引得众人被那暖意馋得几欲移步。
梅掌柜笑道:“各位快,进来歇歇脚。”
“慢着!”梅掌柜话音未落,另一个女声沉沉郁郁响起,“先问问他们打哪来!”
六人没看清内中人影,栈门已被一股掌力逼得阖上大半,徒留了梅掌柜一张半僵硬的笑脸。
“哎哟,看看我这德性,看了风流少男子,便忘了规矩!”
江玄微微皱眉,仍不开口。
渭川忙问道:“在客栈住,还需要什么规矩?”
“诸位,是这样的。我们俩是师姐妹,我姓梅、她姓雪,两个弱女子在深山,问问诸位来自何方,不打紧吧?”
泾川拿出文牒:“我们是南楚人,来做生意的。”
“生意?”内间那微微低沉的女声又起了,“在这冰雪山头做生意?”
泾川斯文道:“是这样,玉昆仑雪山地广物t博,有许多咱们南楚没有的药材,我们主人是经营药铺的。”
梅掌柜闻言,喜不自禁,一双多情媚眼只在阿元的俏脸上来回:“这就大好了。咱们姐妹,也是南楚的。”
梅掌柜说着,早又开了栈门,将阿元先迎进来。
阿元见她是个女子,便也伸手叫她扶了一扶,半个身子仍攀住江玄。
“阿梅!”雪掌柜的娇斥声传来,只见她一身雪色披风由头罩住,背身立在内堂前,看背影是个极清雅的女子。“我倒要看看,这些南楚男子有多么招人喜欢,勾了你的魂去……”
那雪掌柜缓缓回过身,她怀中还抱着一只皮毛雪白的幼狐。众人见了她,心中微微惊呼。这雪掌柜长得美,确实不假,她头罩雪色兜帽,肤白如雪,长眉入鬓,秋水剪瞳,只是……那兜帽之下,露出的竟是一头如雪般银光微闪的秀发!
渭川与泾川面面相觑,想的都是同一遭事:倘若这女子换了一头乌发,再年轻上五六岁,定是个绝妙佳人。
心之所向,面上不由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只有阿元望住雪掌柜,轻说道:“掌柜的,你的头发真美。”
那雪掌柜怒起,她怀中的幼狐也一下子蹿的没了影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阿元微微皱眉:“我从前见过褐发、金发的女孩儿,没成想白发的女子也这么好看。和你的白雪狐狸,正好配成一对儿。”
这雪掌柜同梅掌柜是同门师妹,两人在若耶溪边自幼修习若耶功。这雪掌柜根骨奇佳,又肯下功夫,真算得上是个武痴,早就可以做她这师妹的女师傅了。却不想,雪掌柜一时冒进,走火入魔,一头青丝一夜化作白发。两人的师傅用了半生功力,才堪堪保住雪掌柜的命。雪掌柜原来极珍惜自己的花容月貌,可朝如青丝,暮却成雪,她自然恨极憎极,换做旁人多看几眼,她都要赏上两个大耳刮子,可现下听这小公子如此言说,神态亦无错漏,倒似乎是真心赞赏她的美貌。
那雪掌柜慢慢缓和了神色:“你真这样以为?”
“这有什么可扯谎的?”阿元还想继续说,忽觉自己脚边簌簌而动,她低头,见那雪狐正趴在她脚边,便蹲下去,轻轻抚摸它身子。“看,您家小狐狸,一身皮毛雪白,若是换了黝黑皮毛,才没那么讨喜呢,是不是?”
雪掌柜的这只狐,并不普通,更不常亲近人,此刻也对这小公子青睐有加,雪掌柜心头的怒气,才算是真消了。她脱下风帽,拿过桌上一盏茶,借着茶水的倒影看自己,越看越觉得,这小孩子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自己一头雪发,配上一张绝俗的脸,可不是雪岭上的冰雕美人么?
梅掌柜见那小狐狸亲近这公子,也凑近了逗弄这小兽,那小狐狸却抖抖身子,躲开她的柔夷触碰。
梅掌柜不悦地挑了一边的柳眉:“师姐,你这小狐狸,真坏透了!”
雪掌柜搁下茶盏,开口又问:“要药材,只在山下等着雪农采买就好,怎么上山来受这份罪?”
阿元微微一笑,“雪掌柜说的不错。咱们要,问雪农买自然是便当。但玉昆仑在北狄,此处的雪农若是得了好的药材,自然供奉他们大尊皇帝为先,咱们南楚人想分一杯羹,只能挑人家剩下不要的。”
雪掌柜还未尽信,只板着脸:“那我听听,你们都要采哪几味药?”
“北边的冷芝草、南边的醉阳花、东边的雪莲子,西边的遮云香。”
雪掌柜微微一痕笑:“这可难找。”
“易求有价宝,难得救命材。”阿元此刻真是舌灿莲花,越说越笑,“说句实话,咱们在南楚的生意也不算小,找这些药材,为的不是救达官显贵的命,而是保自己家宅平安。”
雪掌柜冷笑在眉:“保家宅平安?看你这副样子,恐怕是来保自己的平安。”
阿元一时被堵住了口,梅掌柜这才仔细打量她,果真气血极亏,面白如纸。
江玄略略站定,将阿元掩在身后。
“我这幼弟,自小身子孱弱,此趟来,本就想寻些补药替他调养。偏生他又是个药材通,只能冒险将他带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