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说书人遇上听书客(二)
2.说书人遇上听书客(二)
这近边界的关城热闹,怪模怪样的,衣饰特出的,行头异奇的,大有人在。可江玄硬拗着阿元穿街入巷,还是会引来行人侧目。
直入了一条静巷,江玄才松了手,叫阿元自己立定。
阿元那野性一时难平,倔道:“边地也这个样子,南越就是妖物异类,当今圣上这帝位,来得再莫名其妙,也是英明神武,大大的了不起!我只不过跟他们分辨两句!”
江玄一脸无奈,眼中渡上一点笑意:“是啊,换了从前,‘烟修罗’可不是好惹的,是不是?”
阿元正要反驳,一个小猴精怪的身影窜进了窄巷。
“俏恩公,可算找到您二位了!”
阿元“噗嗤”笑了出来,江玄倒是平平素着脸,打量了那孩子一眼。
阿元笑道:“你怎么来了?”
那孩子倒也乖觉,眼睛咕噜一转,满脸灵气:“我来给你们说书!爷爷不肯说的书,都在我肚子里呢!”
阿元微微变了脸色,疑惑道:“哦?哪些不能说的?”
那孩子倒是一派天真无邪:“南越人的书呀,二位爷不想听么?”
江玄微转身子,将阿元半挡在身前,面上越发风轻云淡,眉目舒朗:“怎见得我们就想听?”
“我方才还听你们说了‘烟修罗’呢。”
阿元忍不住问:“你知道‘烟修罗’是谁?”
小谈不知从哪儿掏出颗枣子,往嘴里一丢:“这是要听烟修罗的故事?承惠两文!”
阿元笑颜顿开,见江玄一脸肃色,扯了扯他衣袖:“半大孩子呢,听听不打紧。”说着,从身上掏出两文钱递给小谈。
“得了!您请好。话说……这烟修罗,烟修罗,先得从佛经里的阿修罗说起。这阿修罗道,介于天道、人道两极之间,这修罗道中,男者极丑,女者却极美。”
阿元好奇道:“怎么个美法?”
小谈眼珠子一转,嘴边啧啧有声:“说这……修罗女啊,美得赛过天上的仙女,天界为了t争这修罗女,斗得是天昏地暗,乾坤色变,这才有了修罗场的说法!我猜想,两位恩公若是讨个修罗女似的俊俏娘子,才不辜负了这一身好皮囊呢……”
阿元抿着嘴直笑,江玄擡眸往小谈身上去了一眼,这小谈只觉一阵寒意拂过,忙将话头止住了。
阿元仍是问:“那么说,这烟修罗是女子咯?”
“自然是女的呀。人说这‘烟修罗’,非神非鬼,却又似神似鬼,轻飘得像一阵烟,身上还有香雾盈身,闻者必醉!所以这烟字,一是喻其轻,二是指其香,三嘛……”
“三是什么?”
“三嘛,这‘烟修罗’从者众,远望如烟……”那小谈挠挠头,“不过也有说她是孤身一人,化作万千人……”
阿元笑得直不起身。
小谈见她这副样子,忙道:“您别不信呐。说这‘烟修罗’,神出鬼没,难觅其踪,可若蒙她不喜,必遭殃祸!她头一遭出现,就是在近南越的折水郡。所以大家伙都说,这烟修罗,怕就是南越养出来的祸胎。那是折水郡上有名的酒庄,盛产美酒‘不知醉’,酒香十里,有一帮江湖上的游侠闻香而来,四散而坐,饮酒取乐,却不知何时何地冒犯了这位‘烟修罗’。他们直饮到日暮,有一人大呼‘暗了,点灯!’那掌柜的正掏出火折,灯却点一盏,灭一盏;点一双,灭一双。一位游侠察觉不对劲,仰头问道‘座中是哪一位朋友?烦请出来一聚!’只听得空中传来袅袅的鬼声:‘我可不是哪门子的朋友!’话音刚落,那掌柜身前的灯倏忽地亮了,那烟修罗烟笼雾绕,神鬼难辨,端坐在柜上,瞧不清脸孔,只看见一双潋滟不似人间的眼瞳,那眸光一闪,便如一柄寒剑封喉,酒庄内死一般的静……”
这小谈演绎得丝丝入扣,阿元听得入了迷,一双眸子扑闪扑闪:“后来呢?”
“那灯呀,忽的又灭了!众人瞧不见那美人脸了,都心焦。这时,有人说在暗中闻到一阵奇香,也有人说,面颊上着了一滴雨露,还有人说,肩头一痛,头顶一麻,反正……各有各的说法,总而言之……直到天亮了,众人才醒过来,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头晕,折水郡的大财主好心接了他们去,在自家庄子上养了个把月,这才好转来,据说,从那日起,都戒了酒肉荤腥,一闻到味儿都会吐……众人都说,这是‘烟修罗’在罚他们……”
阿元听得笑盈盈的,小谈只道她不信,扬眉倔眼地:“你可别不信。大名鼎鼎的江帮知道吧?”
阿元笑着瞧了一眼江玄,摇了摇头。
小谈撅着嘴:“这都不知道?这江帮啊,这可算得上第一大帮!下辖船、车、马、驼四大商帮,还有另有票帮和秘帮……那真是纵横南北,雄霸商界!你可知道这江帮是谁人所创?”
“谁?”
“文财神江焕!此人是前朝镇西将军江仁祖的独子!江仁祖你总知道了吧?江仁祖同江靖世两兄弟,一个是镇西将军,一个是朝中太宰,那是一文一武,安邦定国呀。只可惜南北之战都丧生了。咱们当今皇帝登了基,自然要改朝换代,虽说封了爵,但江氏的子孙多派了闲职。这江焕呀弃文从商,说起来又是一部大书!可惜天不假年,这江焕未满三十就病逝了……”
阿元瞅了一眼江玄,忙说:“你不是说‘烟修罗’么?怎么扯得那么远了?”
小谈压低了声:“据说……这江大当家,就是如今主持江帮事务的遗孀江王氏,好一阵子前,就惹了这‘烟修罗’不悦,昏迷不醒,药石无灵!还是文财神的遗孤,袭了伯宁公爵位的江大公子求神问道,拜了修罗神,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江玄面色越发清峻沉冷,从怀中掏出铜板,丢给小谈。
“今日便说这些吧。”
小谈见他如此阔绰,一边慌忙捡铜板,一边嬉皮笑脸道:“您二位还有什么想听的……想看的……想吃的……这关郡,没人比我小谈更能耐了!”
江玄面上不露痕迹,阿元却闻其音辄知其意,对这嘴皮子利索的小谈倒生出两份敬佩,让江玄这尊玉面佛生了凡愁闲绪的人,可不多呢。
阿元说道:“好了,小谈,就到这儿吧。天不早了,我们回客栈了,你也回你爷爷那儿去吧。”
小谈喜得捏着铜板:“行,二位恩公,那南越国的故事,咱明儿个再说!”
阿元随口道:“你倒还记着呢?”
小谈一边往回走一边说:“是啊,瞧恩公相貌堂堂,又听说南越国人都生着一副极好的皮相,说不定恩公便是南越人呢。”
小谈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阿元脆玉的皮相,裂生出一股子风刀霜剑的寒意。
小谈正一个个数着铜板,却不知那阿元的脚步怎生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阿元面上的笑影消去了,一对褐色眼瞳像灵兽般聚了乖戾神采,叫人陡然一惊:“你说对了,我便是南越人!”
那小谈嘻嘻笑着:“我就说,我认识一个南越人,眼珠子也是浅褐色的!睫毛也是那样密密的,小扇子一样……”
阿元的眼瞳深深浅浅变幻着光晕,问道:“你不打算拿我去府衙么?南越与折水郡以三百里毒水河为界,南越人世世代代不得越界,一经发现,即刻废去双足,荆竹捆缚,弃于毒水河。这可是怀安帝登基之初立下的规矩。”
小谈打个呵欠:“谁还真那么较真,一个个去探看人家身上有没有神鸟的图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