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征兵
秦大山垂下眼帘,掩住了眼中热切贪婪的光,指了指那炕沿上的药碗:
“先别说这么多了,你的身子要紧。这药你还是赶紧喝了吧,凉了就腥苦了。”
说着,他走近了些,端了那药碗,竟是要亲手喂药的架势。
苏浅垂了眼眸,没去看那药,只将身子向床里侧避了避,口中低低叹了口气:
“秦大哥先放着吧,我吃了这半个月的药,嘴里发苦,实在不想再吃了。”
秦大山这回却不想再等,脸上挂着笑,一副老实模样:“妹子别任性了,这药对身子好,你这病了一场,好容易才好些,可不能因为一剂药再倒回去了。来,大哥喂你喝……”
说着,他竟真的凑了过来,那样子倒像是要上床来搂抱苏浅了。
苏浅眉头轻蹙,很快便露出个嫌弃的表情来:“这味道太难闻了。要不你帮我弄些个蜜饯来让我甜甜嘴,或许我就能吃得进了。若是没有那个,我是再不肯吃这苦汤子的。”
苏浅不再说话,貌似赌气的将身子整个蜷进了被子里。
秦大山见她这样倒不好逼得太紧了,他心里发愁那什么蜜饯,也不知这又要花多少铜板才能买来。可他心里又有些窃喜,这还是她第一次冲自己撒娇要东西,不过是一点蜜饯,他总能满足了她的。
再看了看手里的药,秦大山虽然觉得可惜,但还是叹了口气,将药碗重又搁回了炕沿,自己则转身出门去了。
当然,屋门是照例还要锁起来的。
苏浅从被子里探出了头,听着那扣锁的声音暗暗叹了口气,轻轻摩挲着将手上戒指的钢针又收了回去。
不到万不得已,她还真是不想做这样忘恩负义的事情。可若是这家人再逼迫她,她是真不介意落个坏名声的,反正如今在大庆户籍里她已经不是个活人了。
苏浅低头看自己手上的戒指。
可能是因为这戒指表面看起来非金非银,又只是枚不起眼的素戒,连秦家大娘都没将它当回事,所以,苏浅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好歹是留下了与侯府相关的唯一一点念想。
苏浅就这么静静缩在被子里想着自己的心事,而身边的那碗药,她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终于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劳动,晚归的村人扛着农具,迎着夕阳三三两两回到了各自的家。寂静了一天的小山村又开始热闹了起来。
今日村里正有喜事要办,早有人跑去了村长家里拿回了裁好的红布,扎成了大红的花挂在了秦柱子家的大门上。
这个年月家家穷得没口多余的粮,可因着今日秦柱子家是招赘的大日子,特特的置办了些麻子,黑糖来招待村人,几乎全村的小孩子都早早在自家忽悠了肚皮,便急忙凑到了他家,围在门口叽叽喳喳的说些吉祥话,看能不能讨些喜糖来吃。
秦家村许久没办过这样体面的喜事了。如今的年景不好,税赋又高,谁家里摆得起像样的席面,就是如秦柱子家这样能买些零嘴,弄个红花,都已经是极好的光景了。
只是这样,这让村里人羡慕得红了眼睛。
陆陆续续有村人吃好了晚饭也开始往秦家去,一路上遇到熟人,皆客客气气打个招呼,一个村子都是同姓的族人,彼此说起来皆是亲戚,说的那几句闲话,多的就是这秦家村里来的两个外乡人的新鲜事。
只是,今夜的秦家村,却是注定不会平静了。
秦柱子和他媳妇今天可说是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以往他家一生一个丫头,一生一个丫头,连着生了五个赔钱货,可是没少招了族人的笑话。
谁想一朝上山挖野菜,正碰上秦大山救了两个外乡人。
多亏了他是大山家的正经亲戚,兄弟死了以后也实在帮衬过那对孤儿寡母的忙。
这才只花了十几个大钱就从秦大山手里换了一个俊秀的后生回来做上门女婿。
这下子,孙子有了着落,秦柱子整个人都生龙活虎起来,连她常年生病的婆娘脸色都看着红润得多了。
“这下看那帮瞧不起咱家的人还有什么脸说咱们是断子绝孙的命了。”
老太太抹了把脸上的泪,将那热过的汤药仔细倒了出来,小心翼翼交给了站在她身后的小女儿。
“盼娣啊,今晚洞房可就看你的了。那后生力气大,模样也俊,十里八乡都找不到一个的。是你爹运气好,才给你找了这女婿来。这种子好了,庄稼才能种得好,你爹说了,等咱有了男娃,立马给你上户主。你可得争气些。”
见女儿郑重的点了头,老婆子这才欣慰的笑了,又叮嘱道:“这药难得,洞房之前,你切记要盯着让他全都喝了,他性子倔,要是不甘愿,你可不能由着他,我已经嘱咐了你几个姐姐,让她们帮着你成事,等他尝过了你的好,便也能安心待下来了。小五啊,咱们家的男丁可全在这碗药上了。”
秦盼娣再次郑重的点了头,这才像是捧着一个金疙瘩般将药碗端出了屋子,她几个姐姐一见,立马跟了上来,围在了她的身边,郑重的护着妹子和她手里的药碗,连周围人的打趣笑闹都像是听不见了。
这边秦大柱满意的看着几个女儿进了新房,这才满脸喜色的和老伴一起将花了大价钱置办的糖果麻子都拿了出来,一边跟大家念叨着他家未来的好日子,一边憧憬着日后有了金孙的好来。
众人正热闹着,却突然见几个孩子慌里慌张跑进了院儿里,其中一个人还未到,便大声喊了起来:“村长叔,快去村口,有官老爷。”
秦家村不过十几户人的小村子,往常里正就是有事也都是着人带话过来,秦村长再屁颠颠自己跑过去。
何时有过官老爷亲身莅临的场面。
一众村人都觉得有些恐惧,看着村长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顿觉这是出了大事。
秦村长也不敢耽搁,连跑带跌迎了出去。
如今整个村的人几乎大半都在秦柱子家,众人这一商议也皆急急跟了过去。
却见果然是里正带了两个挎着刀穿着官服的老爷正站在村头的大槐树下说话,那里正对着那二人点头哈腰的,显见是对那两个官老爷逢迎得紧。
村长鞋子险险没跑掉了,一见这场面更是心如擂鼓,暗叫不妙。
可还没等他笑脸摆出来,迎面就被砸了个天大的坏消息。
“如今鞑子犯边,朝廷要征兵,每户男丁十六以上,五十六以下统统都要出役。时间紧迫,三日后就要去县衙报道,不去的统统抓去君山做苦役。”
村长险些没吓得背过气去。
十六以上,五十六以下,那不是连他也要去打仗了吗?
后面的村人也都听到了这个消息,顿时炸了锅一样喧闹起来。
“里正大人,朝廷征兵役从来是按户出人,从没听过所有男丁都出役的。这留下一村子妇孺怎使得?”
“是啊是啊,哪儿有将男丁全去服役的道理。咱们是民户,可不是军户,没有男丁皆出役的道理啊,这不是要逼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