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鼠杀(7) - 天诛:民国异闻录 - 岳勇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21章鼠杀(7)

第21章鼠杀(7)

朱大鹏昏睡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中午,才缓缓醒转过来,一摸身上,伤口早已被人敷药包扎,顿时明白过来,挣扎着滑下石床,对着马十七口称恩公,纳头拜谢救命之恩。马十七见他确已瞧不出自己的身份,这才放心,伸手将他扶起,将早上钓的两条鲫鱼用火烤熟,递予他吃了。

朱大鹏吃了东西,身上渐渐恢复了些力气,便开口告诉他,自己是山东人,靠走江湖卖鼠戏杂耍为生。一个多月前来到绣林,不想自己赖以谋生的一只大花鼠被别人的大白鼠咬死了。他听说绣林山上的野鼠体型健硕,伶俐好斗,便上山来想捕捉一两只野鼠来重新训练。他在山上一连守候了好多天,终于发现一只身长尺余,骨脊高起肌肉发达的竹鼠,那天晚上,他设好陷阱正要捕捉,谁知却被一队上山巡逻的日本兵给撞见了。鬼子兵二话不说,老远就朝他“砰砰叭叭”地放起枪来。他背上连中两枪,眼看就要被鬼子兵抓住,最后慌不择路,跑进一片乱石堆中,沿着一条鸡肠小道东一弯西一拐,不知怎的,就跑到这山崖峭壁间来了。后来隐约看见有个山洞,便想跑进去躲一躲,谁知身上伤势太重,人还没进洞,就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马十七听他说到他的大花鼠被别人的大白鼠咬死了,不由得心中一动,忽然问道:“你赖以谋生的老鼠被别人的老鼠咬死了,难道你没有找人家赔偿吗?”

朱大鹏笑了一声,说:“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怎么能要人家赔偿?”

马十七一怔,盯着他问:“你、你真的没有要人家赔钱?”

朱大鹏摇头说:“真的没有。”

马十七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见他一脸坦然,并不像是在说谎,不由得心头浮起一片疑云:既然朱大鹏并没有给自己飞刀留柬索要赔偿,那么自己收到的那封恐吓短信,又会是谁写的呢?

他蓦地想到了什么,眉头一展,心中豁然明白过来:那封用飞刀钉在大门上的恐吓信,一定是姚瓦全冒朱大鹏之名写的。他知道我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想先吓我一吓,在我六神无主束手无策之际,便好乖乖听他的话,自己爬进棺材诈死,好让他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阴谋。

既然朱大鹏并没有飞刀留柬找自己决斗,那么在自己的灵堂上,那个掀开棺材察看他尸体的朱大鹏,又是谁呢?难道是姚瓦全请来的冒牌货?一定是的。姚瓦全算定他要闭上眼睛装死,朱大鹏来的时候,他绝不敢睁开眼睛看一下,而其他人又并没有见过朱大鹏,所以姚瓦全只要请一个说话操山东口音的大汉来扮演一下朱大鹏就行了……原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姚瓦全这小子在算计我!

这个畜生!他咬牙切齿,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朱大鹏见他若有所思,半天不出声,便瞧着他问:“恩公,你怎么了?”

马十七回过神来,摇头说:“没、没什么。”

朱大鹏盯着他的脸说:“恩公,你的脸……”

马十七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颊,说:“没、没事,不小心,让老鼠给咬了……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懂些驯鼠的门道,你看我这山洞里不是养着许多仓鼠吗?”

朱大鹏扭头一看,见到山洞里果然有许多仓鼠在地上“吱吱”欢叫着,跑来跑去,不由得笑着说:“原来恩公倒与俺是同行,失敬失敬。不知恩公可否听说这绣林城里,还有一位卖鼠戏的行家,他姓马,因为养有十七只乖巧的小白鼠,所以大伙都叫他马十七。俺的大花鼠,就是被他训练出来的‘鼠王’咬死的。俺对他的驯鼠技艺十分佩服,曾打听到他的住址,登门求教,可是俺去的时候,听他徒弟说,他已经得急病死了,真是可惜了!”

马十七听他提及自己的名号,不由得心头一跳,但脸上却不动声色,摇摇头说:“我在山上待得久了,很少下山,城里的人事不大清楚。”

朱大鹏听罢,便不再多言。马十七见他身负重伤,体质尚虚,不能久坐,便又将他扶到石头床上,让他躺下好好休养,自己则出了山洞,下山寻找食物和采集草药去了。

他昨天在山上发现了两只野兔的新鲜脚印,就在野兔出没的必经小路上下了一个套子。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他本不抱什么希望,谁知上山一看,却出人意料地套着了一只大灰兔。他心里一乐,看来朱大鹏这家伙有口福了。

朱大鹏在这山洞里一住就是半个多月,在马十七的照料下,背上的枪伤很快就痊愈了。又多住了两天,便向马十七告别。马十七问他下山之后有什么打算,他摸摸背上的枪伤,心有余悸地说,不管怎么样,先离开绣林城,找个没有鬼子兵的地方待一阵儿再说。

待他下山后不久,马十七也挑了一只自制的小木箱,箱子里装着他驯养的那群仓鼠,晃晃悠悠地下山去了。

6

万物萧条,寒凝大地,不知不觉间,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就已来临。天壁阴沉,朔风劲吹,天气越来越冷,绣林城里的居民,都纷纷躲在家里烤起火来。

就在这寒冷萧索的天气里,绣林山下的绣林街头却来了一位肩挑小木箱穿街过巷叫卖鼠戏的老头儿,长衫布鞋,弯腰驼背,白发苍苍,干瘦佝偻,最令人称奇的是他那一张脸,脸上高低不平坑坑洼洼,好像一面刚刚砌好还没来得及用稀泥抹平的土砖墙,好不怕人。

可是他的鼠戏,却耍得还真不赖。小木箱一开,便有两只硕大的仓鼠领着一群小老鼠跑出来,老头儿光着两只手板,拍响巴掌,老鼠们便依次表演“太公钓鱼”“刘金进瓜”“三娘汲水”等节目。遇到人多时,老头儿还拿出一个木做的小架子放在地上,俨然一座楼阁,口唱俚曲,鼠儿们则合着他的唱词节奏,在阁楼上表演“老鼠娶亲”“刘海砍樵”“五鼠闹东京”等剧目,服饰装扮、动作形态无不与老头儿口中所唱剧目中的情形相互吻合,惟妙惟肖,堪称一绝。

鼠戏虽然精彩,但兵荒马乱难得安宁,加上天寒地冻,除了一些贪玩的孩子们,出门看戏的人并不多,所以老者的生意自然也萧条得很。

这位麻脸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马十七。马十七下山之后,为了挣些生活费用,便一边挑着行头,沿街叫卖鼠戏,一边朝家的方向靠近。

这一天,他来到太平坊,找到自己家门前,却见家门紧闭,门前一片萧索。找到一位昔日的邻居打听消息,那位邻居自然已经认不出他来了,就告诉他说自打马师傅暴病身亡之后,他的徒弟姚瓦全就在衣铺街买了一幢新房子,带着马师傅的女儿马婉素,搬到新屋住去了。

马十七听罢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知道衣铺街算得上是绣林城里的富人区,能在那里买房居住的,都是有钱人家。他姚瓦全穷小子一个,怎么有钱到那里去买房子?

那位邻居仿佛看出了他的心头疑惑,左右瞧瞧,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告诉他说:“听说姚瓦全把他师父留下的一只大白鼠高价卖给了日本人,所以……”

马十七听到这里,脑中轰然一声巨响,终于明白姚瓦全为何一定要处心积虑地害死自己,原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那只“鼠王”,好高价卖给日本人。这个畜生,为了三千块大洋,居然连谋害师父的事都干得出来!他只觉血冲脑门,真恨不得现在就找到姚瓦全,狠狠地扇他几巴掌。

他一抬头,看见那位邻居正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生怕对方瞧出什么破绽,忙问清了姚瓦全的新住址,道了谢,就挑着行头,急急地离开了。

衣铺街位于长江岸边,原本是一片沙洲,后来因为江堤改道,这一片沙洲被长江大堤隔了出来。初时沙洲上只有一条小街,因为靠近江堤码头,人来客往,买卖兴隆,很快便扩建成了一条宽阔大街。街道两边商号遍布,红墙绿瓦,房子都建得十分漂亮。现如今,衣铺街已经成了绣林城中最热闹的黄金街道。

彤云四合,气温陡降,马十七来到衣铺街时,天空中忽然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临街的店铺都还开着门,每家店铺都燃着一盆炭火,掌柜的和伙计们都围着火盆在烤着火。街上行人渐少,本来热闹嘈杂的街道显得空旷寂寥起来。马十七依照那位邻居所说的地址,又向路人打听了两回,才终于找到姚瓦全的住处。

那是位于街尾的一幢独门独户的精致宅院,朱漆大门,门前是一道高高的用青砖砌成的台阶,台阶两边各蹲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瑞兽。两扇大门紧紧关闭着,好像是在告诉路人,屋子里的人正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

马十七在大门口徘徊了一阵儿,那雪越下越大,不多时便在他两边肩膀上落了厚厚的一层。他抖抖身上的雪花,正要找个地方避避风雪,忽然听见“吱嘎”一声,那两扇紧闭着的朱漆大门应声打开。

马十七吃了一惊,立即紧走两步,避身于院墙拐角处,回身探头悄悄看去,只见从那大门里边走出来一个年轻人,穿着一件洋布衫,外面罩着羊皮大袄,围围脖,戴绒帽,往脸上看,眼睛细小却尖利有神,低塌的鼻子活像一副变了形的鞍架。这个人,哪怕烧成了灰他也认得出,正是他的好徒弟姚瓦全。

姚瓦全跨出门槛,侧过身,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点头哈腰,朝着门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又听得一阵脚步声响,接着从大门里边走出一个足蹬战靴腰挎军刀的日本军人。马十七定睛一瞧,认出这人正是日军少佐小冢贞一。小冢后面还跟着两个背枪的鬼子兵,每人手里提着一个铁丝笼子,笼子里装着几十只小白鼠。

小冢走出大门,姚瓦全立即垂手哈腰,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个日本礼。小冢看也不看他一眼,带着两个卫兵扬长而去,笼子里的小白鼠不知是被外面的雪花落到身上,感觉到了寒意,还是预感到此去凶多吉少命运堪忧,一齐在笼子里蹦跳冲撞起来,嘴里发出“吱吱”的悲鸣声。

姚瓦全像只哈巴狗似的站在大门口,一直目送小冢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风雪中,才折转回身,目光有意无意地往马十七这边望了一眼,快步走进门去,“砰”的一声,又把大门关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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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十七见他并未认出自己,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他皱皱眉头,心里想:奇怪了,小冢用铁丝笼子捉了这么多小白鼠去干什么?再联想到这位日军少佐居然肯出三千块大洋买一只大白鼠,心中更是疑窦丛生,不知这小日本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正自疑惑间,忽然看见街道对面庄计木炭铺的柜台后面站起来一个年轻小伙计,朝着姚瓦全家的朱漆大门“呸”地吐了一口浓痰,咬牙切齿地骂道:“汉奸,狗汉奸!”

马十七略觉一怔,踩着积雪穿过街道,来到木炭铺前,朝着柜台里一拱手,说:“这位小哥,请了。”

年轻小伙计抬起头来,瞧见马十七那张麻脸,不由得吃了一惊,但见他言语和气,并无恶意,这才放心。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肩上挑着一只木箱,衣着单薄,一副行者打扮,不像是上门来买木炭的,就说:“外面天寒地冻的,这场雪只怕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老先生若不急着赶路,就挪进来两步,避避风雪再说吧。”

马十七急忙道谢,说:“那就打扰了。”放下肩上的箱子,将箱子当作凳子,就在门边台阶上坐了下来。随口问那小伙计道:“小哥,我刚才听你骂对门什么来着?”

“汉奸,我骂他是狗汉奸!”小伙计血气方刚,一点就着。

马十七“哦”了一声,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小伙计是个直爽人,往对门瞧了一眼,告诉他说:“您老不知道,对门住的那小子,他姓姚叫姚瓦全,原来是咱们绣林城大名鼎鼎的驯鼠艺人马十七马师傅的徒弟,不久前他师父暴病身亡,这个败家子就把他师父留下来的一只号称‘鼠王’的大白鼠,以三千元的高价卖给了日本人……”

“日本人花高价买一只大白鼠干什么,莫不是吃饱了饭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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