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换头记(1) - 天诛:民国异闻录 - 岳勇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38章换头记(1)

第38章换头记(1)

小城有名有姓,唤作绣林城,地方不大,但因地处长江之滨,上承巫山云雨,下引白云黄鹤,扼荆楚之要冲,集湘鄂之大成,五方杂处,鱼龙混杂,历来多出奇人异士。无量观的松木道长便是这么一位。

无量观位于城北绣林山麓,始建于唐开元年间,观内有玉皇阁、罗汉洞、老君殿等建筑;观外有石刻一座,高约丈余,其形六面,惜年代久远,字迹模糊,今已无从辨认。三清福地,香火曾经盛极一时。清光绪十二年,长江决堤,绣林水灾,位于绣林山顶的无量观遭到灾民破坏,此后无力修复,香火逐渐凋零。到如今,残破的道观里已只剩下松木道长和他的两个俗家弟子小聋和小哑居住。

松木道长少年向道,曾得异经半卷,修炼一生,未能得道成仙羽化升天,却习得不少奇能异法杂技魔术,山下人家每有红白喜事,必请他下山表演助兴。他也乐得挣些辛苦费,一则可以养活自己师徒三张嘴巴,二来可以积攒些钱,准备重修道观。每有东家相请,必先言明:“表演什么节目由道长您定,但最后压轴大戏一定得把您那套‘活人换头’的绝活儿给我安排上。”于是这“活人换头”就成了松木道长每次出场的保留节目,因其情节扣人心弦,场面惊心动魄,观者也是百看不厌,好评如潮。

九月初十,黄道吉日,乃是乔记米铺老板乔玉庭成亲的大喜日子。乔老板除了广发请帖,遍请宾朋好友城中名流之外,自然少不了花上几个大洋,请松木道长下山露上一手绝活儿,以娱宾朋。

初十这天,天气晴好。松木道长在观里吃罢早饭,换了衣服,顶黄冠戴玄巾,着青袍系黄绦,足缠白袜,脚纳云霞朱履,一副仙风道骨的打扮,领着小聋、小哑一男一女两个小徒弟,骑着一匹青驴,缓缓下了山。

乔记米铺总号在衣铺街,三家分号分别开在城中几条主街的黄金地段,生意极好。据说曾有好事者调查,绣林城中十户人家,至少有八户人家锅里煮的是乔记米铺的米。为了打理生意,乔玉庭一直住在店里,因要结婚成家,这才买了地,建了自己的宅子。宅子就建在北门口长江边,青砖铺地,萧墙粉壁,四周围着丈余高的围墙,算得上是深宅大院了。

青驴屁股上挂着宝剑道具法器,背上乘着松木道长,似乎不堪重负,走起路来左摇右晃,行动缓慢,脖子上铃铛晃荡,洒下一路清脆铃声。松木道长倒也不急,就坐在驴背上打起盹来。师徒三人到得北门口时,已近中午。远远便瞧见乔府门口张灯结彩,爆竹开花,宾客络绎不绝,正要走得快些,忽地从路旁大树后闪出一人,拦住青驴去路,“扑通”一声,跪在了路中间。

松木道长着了慌,急忙吁停驴子,滑下驴背,上前两步,扶起来人。只见那人二十七八岁年纪,着淡青色长衫,面皮白净,颇有些书卷气,瞧脸相似乎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便问:“先生是何人?何故跪拦老道去路?你看看若不是老道反应得快,那驴子岂不就要踩着你了。”

那人起身朝他行了个拱手礼,道:“在下姓郑名绍棠,是城关小学的一名教员,常常看道长表演的魔术。”

松木道长心道难怪有些眼熟,想是曾经照过面,便说:“原来是郑先生,不知有何见教?”

郑绍棠道:“在下冒昧,想请道长帮个忙。”

松木道长呵呵一笑说:“你想叫老道帮啥忙,尽管说吧。”

郑绍棠道:“在下知道道长是受了乔老板的邀请,要去乔家婚礼上表演节目。在下斗胆,想请道长把我也一同带进乔家去。”

松木道长这才有点明白过来,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想参加乔老板的婚礼,却没有请柬,不好自己进去。”

郑绍棠点头说:“正是这样,我去了几回,都被门口的管事给拦住了。道长把我带在身边,就说我是道长新收的俗家弟子,或者说是专门请来给道长打杂的,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让我进去就成。”

松木道长上下打量他一眼,说:“老道这就不明白了,既然人家没有送请柬给你,那你为何一定要参加这婚礼?”

郑绍棠回头朝乔家大门口望了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咬牙道:“我进去并不是为了参加什么婚礼,我进去是为了杀一个人!”

松木道长一愣,道:“哎哟,这话可是咋说的?”

郑绍棠抬起头来瞧了老道一眼,心想:都说道长是个古道热肠之人,今日若不说实话,倒是对不住他了。他便拉着松木道长走进路边树林,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下来,叹息一声,说:“此事说来话长,请道长听在下慢慢道来,且看那人该不该杀。”

原来这郑绍棠是湖南南县人,从长沙师范毕业后,受聘到绣林城关小学任教。一年前,他与同校的音乐老师袁梅相爱,两情相悦,很快就举行了婚礼。

在他们的婚礼上,来了一位特别嘉宾——石家诚。石家诚不但是绣林县县长石景深的公子,而且年少有为,在县政府身居要职,地位显赫。他的到来,自然使婚礼增色不少。郑绍棠陪着县长公子,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醉得不省人事,白白错过了洞房花烛良宵美景。

而让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这一切竟都是石家诚设计的阴谋。石家诚将他灌醉之后,便偷偷摸进洞房,把还没揭头盖的新娘子给奸污了。完事之后,他还得意地告诉袁梅,自己有一个喜欢跟新娘子睡觉的癖好,绣林城稍有姿色的女子在成亲之夜,他都不请自到,想方设法,辣手摧花,以满足自己的淫欲。好多人家畏其权势,不敢告官,更不敢张扬,以免丢了自家脸面。

袁梅性情刚烈,受辱之后,一时想不开,含泪给丈夫留下一封遗书,便悬梁自尽。郑绍棠第二天早上醒来,看见新婚妻子的尸体,惊得呆住。待看了妻子的遗书,才明白昨晚发生的一切。

他拿着妻子的遗书到警察局报案,结果却被石家诚暗中使了手脚,使案情如石沉大海,不了了之,最后他连告倒石家诚的唯一证据——妻子的那封遗书也没能拿回来。他痛定思痛,觉得石家在小城手眼通天,告官是告不倒他们的了。要想为妻子报仇,为民除害,唯一的办法就是亲手杀了石家诚这个畜生。

义愤之下,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接连筹划了好几次刺杀石家诚的行动,但因这位县长公子聘有保镖护驾,都没有成功。他打听到今天石家诚要来参加乔玉庭的婚礼,知道这个畜生多半又是看中了乔家的新娘子,想在婚礼上故技重施,玷污新娘,便想告诉乔玉庭教他警惕。可他一想,石家诚是个衣冠禽兽,表面看来在绣林城口碑还不错,就算他告诉乔玉庭,乔玉庭也不会相信。

怎么办呢?妻子受辱而死,尸骨未寒,眼见着又有一位良家女子要遭他毒手,郑绍棠一咬牙,索性便在怀里揣了一把牛角尖刀,躲在路边树林,准备待石家诚今天来乔家从这里走过时,一不做二不休,扑上前去一刀结果了他,也算是为民除了一害。

谁知这次石家诚虽没带保镖,却是坐着一辆人力车来的。那车夫跑得极快,郑绍棠想要动手,却赶不及,眼睁睁瞧着石家诚进了乔家。他想混进乔家,伺机动手,不想被门口的管事拦住。管事见他拿不出请柬,死活不让他进去。他正在路边徘徊无策,忽然看见松木道长骑驴而至。知他必是受乔玉庭邀请,要来婚礼上表演节目的。情急之下,拦住道长去路,恳求他带自己混进门去。

松木道长听他说完,皱眉道:“假若真如你所言,此人确实该杀。”

郑绍棠道:“道长放心,我得手之后,立即自刎,绝不连累道长。”

松木道长道:“话虽如此,但事情绝不会如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想想看,石家诚乃咱们绣林城的‘太子爷’,他不明不白死在乔玉庭的婚礼上,他那位县长父亲岂会善罢甘休,轻易放过乔家的人?你是老道带进乔家的,事后若追查起来,老道岂又脱得了干系?你作为凶手,就地伏法,大仇得报,死了一了百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刀下去,会连累多少无辜之人?老道一把年纪,只要能帮你伸张正义,倒也不怕什么,可怜我这两个小徒弟,一聋一哑,没了依靠,又如何生活?如今你申冤无门,拼了性命报仇雪恨,我不拦你。可若因此而累及无辜,老道于心何安?”

郑绍棠脸上露出失望之色,道:“如此说来,道长是不肯带我进乔家去了?”

松木道长点一点头,道:“还请郑先生海涵。”

郑绍棠顿时泄气,踉跄后退两步,双目黯然,面如灰死,仰天长叹一声,道:“我堂堂七尺男儿,冤深似海,申诉无门,又不能手刃仇人,活在世上又有何益?梅梅,你在地下寂寞了吧,为夫这就来陪你。”说完,流下两行悲泪,掏出牛角尖刀,就要往自己胸口扎去。

松木道长神情微变,忽道:“且慢。”

郑绍棠怔在当场,说:“道长不肯帮我,难道连我自杀也不许了?”

松木道长瞧他一眼,道:“郑先生,你真的肯拼了性命为妻报仇为民除害?”

郑绍棠悲然道:“生逢乱世,做人不如做鬼。自从梅梅死后,我已了无生意。既然苍天无眼,有仇不得报,有冤不能申,那我也只好了此残生,去陪梅梅。”

松木道长眯缝的眼睛微微一亮,道:“既然你死意已决,我倒有个法子,可以帮你报仇,而且绝不会连累他人。只不过……”

郑绍棠忙道:“只不过如何?”

松木道长看着他,道:“你可听过眉间尺的故事?”

郑绍棠道:“曾在《搜神记》一书中读过。眉间尺,因眉距广尺得名,传为春秋著名铸剑工匠干将莫邪之子。父为楚王铸剑而失命,遂立志复仇,以头贿客,代击楚王,最终得报大仇。”

松木道长道:“我可以替你报仇,但须有一样东西作为道具。”

郑绍棠问:“什么东西?”

松木道长道:“你的人头。”

郑绍棠一怔。

松木道长道:“如若信我,便请借头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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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绍棠道:“人言松木道长古道热肠,法术通天,我自然信你。请道长随我来。”转身走入树林深处,挥刀往脖颈处一抹,一片鲜血溅出,人已倒地身亡。

松木道长仰天笑道:“好汉子,你信我,我又岂可言而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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