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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君站在屋顶上，以睥睨的姿态俯视下方。

顾离人正在张婶的院子里布下阵法，准备捉妖怪。她既不会道术，外功也不行，但是会一点微弱的阵法和咒术，可能希望借此降服妖怪。

云中君静观这一切，顾离人布置的阵法她认得，以顾离人现在的能力和这样的阵法，只能降服低等妖怪，若是妖怪吃了人提升了妖力，这样的阵法只能暂时困住它而无法消灭它。

她打算怎么做？

等顾离人忙活完毕后，又把桌上的那叠肉放在阵法正中吸引妖怪。

再顺着□□爬上屋顶和云中君坐在一起，月光清幽，温柔地照在身上，顾离人曲起腿抱着腿凝望下方，喃喃道：“云姑娘，你一点也不害怕吗？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道门中人？如果是道姑的话，那我又不太清楚了，你年纪轻轻，而且长相不俗，为何想不开去做道姑？”

云中君忽然被她这么一询问有点愣怔，为何要入道门？她既不清楚也不记得。作为混迹人间已久的妖怪，她某一日被少司命撞见要求她拜师学艺，原本并不把这件事当一回事，但是后来遇到一个神秘的女子，她和自己说若是要隐蔽身份，必须学会五行道术，而她传授五行道术的条件便是让云中君拜入观离宫少司命的门下，于是云中君便以拜入少司命门下的幌子进入了观离宫。

起初还因为害怕被发现妖怪身份而惴惴不安，但后来她发觉修炼五行道术真的可以遮掩她的身份，而且无论什么法器都验不出来她是妖怪，就连传闻中开了天眼的大司命都辨认不出，于是十分心安理得地在观离宫混着。

顺顺当当做了少司命的三徒弟几年，发觉做观离宫的弟子要比在外流浪做妖怪强得多，但是有一点问题——她也需要降妖除魔。

虽然妖怪之间没有什么情分可言，她也没有亲戚朋友的交情可谈，但总归有骨子里的同类相怜，一开始要下手的时候心有不忍，迟迟动不了手。这时候少司命会抢先一步下手，事后还会给这些妖精鬼怪祭超，让他们的亡灵魂魄得以安息，看起来很安详。

在和少司命接触的过程中，她发现少司命听起来威风，实际上是一个十分单纯善良的人。似乎她这一辈子只会降妖除魔，对于一些日常事务几乎是小白，本质上仅仅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孩子罢了。

面对奄奄一息的妖怪，少司命说：“云中君，你可以不必亲自动手结果他们，这些事情由我来罢。”

云中君怔怔盯着少司命的神态表情，有一刹那她以为少司命其实知道她的身份，只不过不会拆穿，但少司命的神情都被严严实实遮在恶鬼面具后头，除了她的眼神之外瞧不出分明，少司命的眼神一般非常纯粹，平寂如古井之水，除了偶尔眼含笑意外，瞧不出任何动静。

转念一想，如果少司命真的知道，又如何会放过自己这样的妖怪呢？

所以云中君打消了少司命知道自己妖怪身份的想法，老老实实继续跟着少司命历练，一路上降妖除魔，师徒俩的默契合作逐渐传扬开来，成为道门的一段佳话。

回到眼前，顾离人问她为何要当道姑，被反复问询之后她终于很不耐烦地回答说：“因为做道姑衣食不愁。”

顾离人点头称是，如果不是因为天资不足没有道长和道门肯收下她，她也想去做道姑。

“今天桌子上摆的那一盘肉，是老鼠肉。”顾离人突然出声道，眼睛盯着在阵法当中的那叠肉，“我当时吃得恶心想吐，但当着张婶的面不能吐只好忍着。”

“你吃肉原来是想辨认这肉的来历？”

“不吃的话无法确认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顾离人正色道，“云姑娘，那只妖怪来了。”

云中君抬头望去，果然见到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身影正在逐渐靠近，正是在窗户上看见的那道影子。他们屏气凝神，妖怪没有发现他们就在屋顶上盯着它。等到近前，才看见这妖怪有一条长长的尾巴，脑袋上长着一对尖尖的耳朵，在漆黑的夜里双眼发着金光，四肢成爪，有着锋利的爪牙。

“喵——呜——”它低吼一声，四处去看，没有发现有人在。于是逐渐靠近阵法，最终一脚踏入阵法当中，弯腰低头去捡那叠鼠肉。

“就是现在！”顾离人低呼一句，口中念了咒法，但见蓝光乍现，从天而降的一个阵法像是一张网一样将妖怪兜住。妖怪挣扎，想要扯破这张网，但是一时间无法挣脱，暴怒地吼叫起来。

云中君瞧着这阵法虽然简陋，但出乎意料地真的可以困住这妖怪，估计一时半会妖怪无法逃出来，但也无法消灭它，不禁好奇接下来顾离人会怎么做。

这时候顾离人翻下屋顶攀在□□上道：“云姑娘，麻烦你在这里看着它，如果它快逃出来了冲我喊一声，我去去就来。”

“你去哪里？”云中君问。

顾离人遥遥指向不远处的一片南瓜田：“那是老张家种的南瓜田，前几日说有老鼠咬坏了南瓜，这几日我仔细观察，老张没有抓到老鼠，而是抓到了另外的一样东西。他杀了它，并且把它埋在了南瓜地里，有一颗南瓜吸收了它的怨气，于是变成了一种妖怪。妖怪回来报仇，先是以利益诱导老张夫妇使得他们逐渐失去人间正气，妖邪乘机解决了老张，再回来折腾张婶，所以张婶晚上设置了鼠肉宴，特意来招待这只妖怪。我要去找这妖怪的真身，要消灭这只妖怪只要毁掉它的真身就可以了。”

云中君挑眉道：“南瓜地里的吃老鼠肉的妖怪……那是什么？”

顾离人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她说完慢腾腾地顺着□□下去，中途还差点滑下去，腰间一紧，回头瞧见是云中君飞身下来接住了她。

云中君道：“你这样爬太慢了，妖怪很快就会挣脱出来，我送你一程。”说完抱着她飞到了南瓜地里。

靠着温香软玉，顾离人一下子懵了，她很沉溺在云中君怀中的感觉，很熟悉又很忐忑，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她扭头就贴近了云中君的修长白皙的脖颈，瞧见了她精致的耳坠和完美的下颚线。

感觉到顾离人在看她，云中君回过头来，浅褐色的眸子里透着一股疏离。

她还没放弃怀疑顾离人就是少司命的念头。

稳稳落在南瓜地里，顾离人找了一会儿找到一个隆起的小土包，用捡来的树枝挖开小土包后道：“果然如此，我猜得没有错，云姑娘你看，这边是这妖怪的真身。”

在她刨开小土包的时候一股恶臭四下蔓延，熏得云中君蹙眉捂鼻。

过去一瞧，原来是个毛茸茸黑漆漆的腐烂的玩意儿，还有一条长尾巴。这坨玩意儿下面还有一个金灿灿的没有腐烂的南瓜，似是从这坨烂肉里面长出来的，那南瓜上头浮现一张动物的脸，十分狰狞可怖。

“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猫头南瓜怪，”顾离人用树枝戳了戳那颗猫头南瓜，观察它的形态，“猫死掉后因怨念不散，被埋入了南瓜地里，从猫眼里长出了南瓜，化为猫头南瓜怪。这种妖怪很特别，真身奇形怪状，各种都有，和普通的物件在一起的时候更加容易混淆。”

感觉到真身被找到的妖怪更加狂躁，困住妖怪的法阵顿时岌岌可危。

云中君瞧着那边动静，回过头问顾离人：“现在找到了真身了，如何毁掉？”

顾离人道：“煮一煮。”

云中君看着这坨烂肉，眉头蹙得更深，“煮？”这人难道还想吃妖怪肉不成？这坨肉又烂又腐，看着就恶心，不知道煮起来会是个怎样刺激的场面。

事不宜迟，顾离人三两下收拾好柴火，将火折子吹亮点燃，猫头南瓜遇到明火之后爆发出类似婴儿的哭声，非常凄惨，困在阵法里面的妖怪也朝天更加凄厉地吼叫起来。

云中君听见这惊天地动的声响，又放眼望了四周，明明附近有好几户人家，却没有一个亮灯出来查看的。

顾离人一边火烤南瓜一边道：“他们害怕妖怪，不会出来找麻烦的。”

云中君冷哼：“在梦里的人性依旧凉薄，同外面一样。”

“你开口便和我说这里是梦，试问有这么真实的梦境吗？”顾离人微笑说，“我摔下来会疼，妖怪被消灭真身会死，张婶被妖怪撕裂成了两半……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梦的话，我愿意早点醒来，因为或许醒来了，张婶可以不必死。”

云中君看着她脸上的笑，不知道为何，明明她在笑，却觉得她并不开心。

少司命也常笑着，但自己偶尔能察觉她的落寞。

“云中君，你如果太善良是无法在这个艰辛的世道上活下去的。”少司命云淡风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