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有些事是改变不了的
大夫说，她这是常年累积的脏腑虚弱，身体不堪重负，恐怕活不了多久了，突然控制不住大量流鼻血只是个开始。
风逍引坐在床榻边上，一直沉默不语。
这一生，他见过了太多的人死去离开了，东云万肆曾说，人类是这个世界上一种奇迹，然而身为奇迹本身的人类，却脆弱不堪，百年生命，稍纵即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王小翠这种一无所有，身份卑微，无人挂怀的奴婢，更加不会有人记住。
风逍引看着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她，对这一切忽然无限悲悯，不过，也只能悲悯罢了。
靖兮的意识很恍惚，依稀之间似乎能看到坐在床边的风逍引，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有股说不清楚的力量，在折磨着这具身体，准确来说，应该是这具身体，快要支撑不住她的灵魂了，无法言说的痛苦，那么真实，让人无力。
在距离极冻监牢不算太远的北地另一方，旷日持久的战争，再次打响了，安逸了多年的晋玄皇朝，正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险，人们开始乞求着信仰跪拜多年的尊者，能够出手帮助他们，他们忘记了，这个尊者，不仅仅是晋玄的尊者，也是无疆的尊者，他所代表的，只是一个不可侵犯的权威，他代表的，唯有不容亵渎的他自己。
风逍引将极冻监牢里存有的能用到的药物都拿出来了，大夫找了些目前尚有作用的，准备去给她熬药。
浓重的药味持续了很久。
在天色快要暗下来的时候，东云万肆才与雪衣一起，从红尘阁那边赶了过来。
流失了不少鲜血的她，已经逐渐恢复了更多的意识，但仍旧没有足够的力气开口说话。
东云万肆过来后，风逍引便领着大夫离开了。
他看着窝在风逍引的床榻上苍白瘦弱的人，神色有些复杂。
雪衣急急忙忙地坐了下来，轻轻抬起她的手腕，探寻她身体的状况。
片刻之后，她缓缓开口：“从医者的角度来说，她的身体不堪重负，脏腑都到了极限，再好的药也救不了了，所能做的，只有延缓衰败死亡。不过……她的灵脉，很乱，心脉也时有时无……”
其实，刚看出她身体状况的时候，雪衣便有打算，以自身玄力，强行修复她身体内损伤衰败的脏腑，让她重得生机，但是，她找不到她的心脉，雪衣就算要动用自己的玄力，也没有发力点。
最重要的是，她的灵脉，问题很大。
灵脉的位置很特殊，是看不见的，是连接着身体与渊薮的特殊脉点，渊薮则是魂灵之本，就算是没有功力的人类，也有渊薮，只不过打不开而已。
东云万肆靠在墙边，双手环胸，略显淡漠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雪衣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垂眸说道：“意思便是，她的身体，已经到了真正的极限，不只是常人不可救，哪怕是我也，救不了，她这具身体，根本承载不了半分玄力……”
如果要以自身玄力修复她的身体，则会彻底击溃她的灵脉，这样一来，会死的更快。
东云万肆蹙眉，一股淡淡的无力感，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雪衣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一直静默躺着的靖兮，此时虽是闭着眼睛，可她刚才所说的话，她也都听到了，从她占据这具身体的那一天开始，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如果真的能承载玄力的话，她也不至于什么都做不了了。
王小翠这短暂的一生，也许比她想象中的要痛苦。
她无能为力，可一想到，将来会就此离开他，让他失去一个能够说话的人，她莫名觉得难过。
东云万肆走到她身边，默默蹲了下来。
他紧紧拧着眉头，对于雪衣的话，似乎有些无法接受。
这个世界上，原来他不能拯救的人，有那么多。
他慢慢伸出手，将指腹按在了她的额头上，只需要稍加探寻，便能明白，雪衣所言都是真的，她这具身体，承载不了任何玄力，倘若要强行为她续命，只会让她死的更快。
东云万肆看着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以为，在这个世界上，他不会恐惧任何人的离去。
时至今日他才不得不承认，如今的他拥有诸多局限性，他救不了的人呢，那么多，那么多。
人身百年，魔身千年。
他之身，则可百万年。
“人类，还真是脆弱的物种……”东云万肆喃喃地说了一句，靠着床，逐渐坐在了地上，长发垂地，一身精致华贵的墨色衣袍随意散着。
雪衣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一句：“东君，要救她吗？”
东云万肆说：“我不知道。”
救，拿什么救？
不救，他真是要承认他自己的失败吗？
救，为什么非得救她呢？
不救，他还真是个残忍冷血的家伙，这个小丫头肯定也会伤心吧。
雪衣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按照北岳重皇的理念，人之生命，也是宿命，他们只有一条命，再厉害的人，也只有一条命，不像异魔，仿佛总是能找寻到方式再生，北岳重皇从来都不去插手别人的宿命，唯一能做的，只有坦然接受。
可现在，她无法和他说这种话。
靖兮仿佛能感受到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在悲悯同情人类，他在惆怅，倒是头一次见到，他会这样。此时的她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无法割舍的爱人，只是一个有点特殊的，不算是朋友的朋友。
她睁开了眼睛，看着坐在床边地上，神色复杂的他。
靖兮淡淡地笑了笑，仍旧和以往一样，睁着星星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东云万肆看着她：“你还笑得出来。”
她说：“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为什么不笑呢？为什么就一定笑不出来呢？
多看他一眼，都是赚到了的感觉，她高兴，高兴就要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