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推倒荼蘼

东宫，入夜。

朱允自诖跋屡跏榭喽粒从房梁垂下一根绳，绳子的尾端和他的发髻相连，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正是长身体嗜睡的年纪，读着读着就困了，头一沉，绳子扯住了发髻，小少年一下惊醒过来了。

“水生！”

这一幕恰好被提着夜宵走进来的常槿看见了，常槿忙放下食盒，跑过去解开了小少年发髻上的绳索，“你这是做什么？困了睡觉便是，强撑着也读不进去。”

小姨常槿抚养外甥朱允壮ご螅两人情同母子，看见朱允淄沸梁、锥刺股苦读的样子，常槿很心疼。

朱允拙谏サ囊∫⊥罚“不，今天不背完整篇的《论语》，我就不睡觉。昨天皇爷爷来大本堂亲自考校功课，我又被训了，皇爷爷说大哥三岁能写诗，五岁时就能通背《论语》，我都十二岁了，还背的磕磕巴巴的，真是丢人。”

其实洪武帝并不是有意伤害朱允椎淖宰鹦模嫡庶不分。朱允珊椭煸锥际亲约旱那姿镒樱何况朱允谆故浅Ｓ龃旱耐馑铮东宫唯一的嫡子，大明江山的继承人。

洪武帝爱之深，责之切，他希望朱允啄芄缓椭煸梢谎的优秀，可是朱允椎淖手侍过平庸了――其实说平庸有点委屈朱允祝因为无论谁和天才朱允上啾龋都会显得平庸。

朱允滓灿杏诺悖善良，踏实，勤奋，知错能改，和普通人比起来，朱允姿愕蒙鲜怯判愕娜恕

可是有朱允芍橛裨谇埃别说是朱允琢耍就连新科进士都被他比成了庸人。如此明显的嫡弱庶强，洪武帝都替朱允鬃偶保所以大本堂的这些孙子辈，唯独对他分外的苛刻，希望能够勉励其成才。

常槿心疼外甥，却也毫无办法，她打开食盒，端出一碗鸡汤馄饨，“先吃点东西吧，我亲手做的，肚子饿了也背不进去的。”

闻到食物的香气，朱允资持复蠖，却固执的摇头道：“吃饱了就更想睡了。”

看着外甥眼底一片青黑之色，常槿正要再劝，朱允商ぷ乓股走进书房，笑道：“好香的馄饨，吃饱了确实想睡，那就麻烦小姨分一半给我，我和弟弟分而食之，吃个半饱，既能解馋，还能继续一起读书。”

“大哥。”朱允籽劬σ涣粒像是看见救星似的，“《论语》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大哥教教我。”

常槿取了空碗筷，分了一半给朱允伞Ｐ值芰饺艘黄鸪粤耍朱允筛弟弟答疑解惑，朱允孜实溃骸啊…孔子为什么说《韶》尽善尽美，而《武》尽美而未尽善。《韶》和《武》都是西周时的乐舞，孔子一直推崇的礼乐，为何这其中还分三六九等呢？”

朱允刹⒚挥屑弊沤馐停他拿起挂在墙上的古琴，连续弹奏了两首曲子，问道：“你觉得这两首曲子有什么不同？”

朱允锥砸袈闪私馍跎伲说道：“大哥的琴技一流，我觉得都很好听啊。”

朱允梢恍Γ“我是问你听这两首曲子有什么不同的感想。”

朱允酌着脑袋想了想，说道：“第一个音律平和，很舒缓的曲调。第二个铿锵有力，隐隐有杀伐之声。”

一旁听曲的常槿迟疑片刻，说道：“第一个曲子出自乐舞《韶》，是讲述大禹治水成功，挽救天下苍生，众望所归接受了禅让为王，从此天下太平，曲调里充满了肃穆祥和之气，所以孔子说《韶》尽善尽美。”

“第二个曲子出自《武》，纣王无道，武王伐之，实乃正义之战，但是杀戮不断，伏尸百万，流血漂撸。所以孔子说《武》尽美而未尽善，是希望天下和平，少动干戈，以免百姓受苦，流离失所。”

朱允锥偈被砣豢朗，“原来是这个意思，小姨好厉害啊。”

常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你大哥厉害，这种古老的曲谱都信手拈来，我只是听懂了曲调，有所感悟而已。”

朱允啥宰懦ｉ鹊阃沸Φ溃“小姨真是我的知音，一听就懂了。”

朱允滋煺嫖扌暗乃档溃骸按蟾绾托∫潭祭骱Α４蟾绲曲，小姨解说，我才明白孔子这句话的真意，这下永远都不会忘记了。”

朱允伤档溃骸熬子习六艺，一个都不能缺，是因万物皆有规律，规律皆是相通的，知一晓二，举一反三，这书不是背的越多越好，而是要捉摸其中的规律，融会贯通，方能事半功倍。”

朱允椎屯匪档溃骸翱墒俏冶巢怀鍪槔矗皇爷爷不高兴呢。”

朱允裳壑槎一转，说道：“其实皇爷爷忙于公务，读书并不多，他考校的范围有限，我给你圈出来，你按重点背诵，将来就不怕皇爷爷突击考校功课了。剩下来的时间我教你习六艺，如何？”

朱允子行┯淘ィ“这个……是不是作弊？”

常槿也有些顾虑，“万一被拆穿，皇上会生气吧？”

朱允伤档溃骸澳阋幻挥写蛐〕，二没有偷考题，怎么算是作弊？只是让你重点背诵某些内容，一点小技巧，又不是让你松懈学习。难道你不想得到皇爷爷的赞赏？”

朱允淄芽诙出，“想啊！”

做梦都想呢。

朱允伤档溃骸罢饩投粤耍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姨知，其他人怎会知晓？何况人都需要鼓励的，将来你的表现越来越好，皇爷爷也会很高兴的。”

朱允自驹居试，常槿也并不反对，朱允傻奔茨闷鹬毂嗜Τ鲋氐悴糠郑“……论语这边，皇爷爷喜欢考校《为政》、《颜渊》、《子路》和《尧曰》。古文类习惯考校《陈情表》、《师说》、《高帝求贤诏》……”

“总之你要记住，皇爷爷不喜欢辞藻华丽，歌功颂德的文章，譬如《滕王阁序》，他老人家喜欢实际的、语言浅显，有逻辑的文章，通常和修养与治国有关，比如苏洵的《管仲论》，《辩奸论》和《心术》……”

朱允上赶父弟弟讲解，直到午夜方休，朱允滓庥涛淳。“大哥，你再讲一会嘛，我不想睡。”

“欲速则不达，你先把这些文章温熟了再说。”朱允捎种缸懦ｉ人档溃骸澳悴焕郏小姨还要歇息呢。”

朱允准常槿眼睛都熬红了，便作罢。

朱允珊统ｉ壤肟书房，已经是午夜时分，大地被沉沉的寒雾笼罩着，月光晦涩，连宫墙都看不清了，地下的寒霜覆盖了刚刚冒头的新草，世界一片静寂。

朱允伤档溃骸按汉雾重，我送小姨回去。”

常槿推辞，“不用了，夜已深，你也要早点休息。”

朱允汕拦常槿手里的灯笼，走在前面，“小姨勿用和我客气，走吧。”

常槿只得跟在后面，保持着一只手臂的距离。浓雾弥漫，似乎只有眼前的朱允墒俏ㄒ坏墓饬痢

路过水榭池塘时，常槿踩在结霜的十字路上，脚下一滑，即将摔在地时，朱允扇拥袅说屏，以身为垫，接住了常槿。

防风的琉璃灯笼落在了池塘里，悄无声息的下沉，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和迷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偶有女子的低声哭泣和男人的喘息之声，但很快这一切都消融在沉重的似乎能挤出水来的浓雾里……

次日清晨，春天的太阳驱赶着浓雾，乍然转暖，东宫小内侍打扫庭院，发现池塘边的荼蘼花架倒了一大片。

小内侍嘟囔道：“又是野猫打架弄榻了花架。”

一直不知名的虫子努力从泥土里钻出来，待太阳烤干了它的翅膀，虫子鸣唱着，呼扇着翅膀，飞向了花园。

惊蛰已到，万物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