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真相
第51章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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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的笔停在八月一日的第一句话,笔尖在句末点出巨大的墨点。
她擡起笔,还是写不下去。
这是她养成记日记的习惯以来,第一次对一件事的记录犹豫不决。
童话把笔放下,在卫生间氤氲的水汽里,艰难地深呼吸一口气。
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叠成方形的检查报告单滑落在地。
她弯腰去捡,脑子里突然蹦出白天医生的叮嘱。
他说这是一种相当严重的脑部异物损伤,比她之前的心脏问题更令人担忧。
这家医院之前接诊过影像学数据类似的患者,这些患者的初t期症状包括口齿不清、运动能力丧失、全身或半身瘫痪,再到最后,完全变成一个废人。
他们大多在很小的时候脑部就受过严重的侵入伤,但由于医治不彻底,少部分异物残留在脑中,导致对附近脑区的功能破坏。
这种破坏进展速度不一,快的可能几小时就会出现症状,而慢的要几十年才能被发现。后者多发生在二次外伤后,头部的剧烈撞击使得异物发生移位,对本来轻微创伤的脑区造成严重的二次伤害。
即便有些人目前看起来一切良好,但难保哪天不会出事。
根除这个隐患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尽快手术。时间拖得越久,越无法保证术后效果。
这个脑区位置,手术有风险,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术后只能保证病情不会再恶化,但能不能完全恢复到正常状态还是未知数。
医生说到这里的时候,童话的眼泪已经有些失控。
她捂嘴忍住抽咽,接住医生给她的纸巾。
医生让她到室内阳台旁的椅子上坐一会,温暖的太阳光可以让人稍事放松。
童话一个人在那里坐了很久。
她擡头看天空,澄澈的蓝幕下有一道并不起眼的彩虹。
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在去福利院之前,这样发呆的日子比比皆是。
那时她坐在田垄边,一样能看到天上的彩虹。
不过不是一个人。
她身边总会跟着一个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比她小两岁,矮了足足半头,小小年纪生得白白净净,人也瘦瘦的,像个小麻秆。
村里好事的大人们每每路过,都说那小子不像是干农活的命。
有知情人跟着帮腔说,这小子生的家庭本来就好命。
他爸爸肖铁山是以前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妈妈常梅虽然不识字但人长得灵动,手也能干。
他们还给他起了一个绕有文化的名——肖川。
现在童话回想起来,自己一家的悲剧,好像就是从这个名字开始的。
那年她才两岁多,事情记得不是很全。
她不记得之前住的村子叫什么名,只记得那里有一座高高的黄土山。
山上只住了两户人家,童家在西,肖家在东,算是不近不远的邻居。
那年夏天,肖家媳妇常梅生了个儿子,肖铁山的妈妈刘阿婆第一时间抱着孩子来给童家看。
童话的爸爸童阿七歪歪扭扭地靠在门口的木桩上,像条热坏了的狗一样吐着舌头,衔住一束又苦又硬的野草,拧着眉,抱着臂,漫不经心地朝刘阿婆怀里的襁褓匆匆瞥了眼,眉毛上挑,“儿?”
“儿子,大胖小,铁山给起了个文化名,叫肖川,说什么……什么……海纳百川……的意思,”刘阿婆说着,自己也不太懂,先把孩子朝童阿七靠近些,笑着问:“你要不抱一抱,给你家也沾沾喜气。”
“不了。”童阿七拒绝地很干脆,偏头朝里屋看一眼,“我家那个也快了。”
童话的妈妈杨花妮一手抱着童话,一手扶着自己的大肚子,就站在屋口,冲着刘阿婆微笑,“阿婆,你先回吧。赶明儿我肚子里这个生下来,再去看小梅。”
“不急不急,你好好休息。”刘阿婆很好说话地朝她摆摆手,“我就来找你们高兴高兴。村里就咱两家在山上种果树,乡亲们离得太远,有喜也不好报。”
她说着声音提高,怀里的孩子吓得大哭不止。
刘阿婆一瞧这架势,跟着笑起来,“哎呦这孩子抱了一路都没哭,就到你家门口哭起来了,这是和你家有缘分。我看往后啊,咱们就定个娃娃亲。等我们乖孙再大点,从你们家闺女里挑一个。花妮妈就生了仨闺女,我瞧着这肚子也错不了。”刘阿婆突然想起来什么,眼神对上童话茫然的表情,“对了,你们这大闺女还没起名吧。”
童阿七脸憋得通红,犹豫了特别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嗯”来。
“没起名也好。”刘阿婆的脖子探进篱笆墙,更认真地瞅了童话两眼,又跟童阿七嘱咐:“你瞧这小脸蜡黄的,看着就不好养。姑娘家没名还好养活些。”
刘阿婆说完,跟两人打过招呼,哄着孩子下山坡。
童阿七微笑着目送刘阿婆离开,等人走远才把嘴里那些草吐出来,脸色突变,狠狠骂了一句,“妈了个八的,就该半路摔死你。生你妈儿子,生儿子。我呸!”
这头骂完,童阿七转身回来,凑到童话面前,先摆了个笑脸,拍拍手等孩子自己扑到他身上,又低头对着孩子的脸仔细看了一眼,“谁说咱小脸蜡黄,明明这么白。”
话到一半,童阿七皱起眉,大概是真觉得有点蜡黄,于是跑到家里灶台下,手进白面堆掏了几下,回来朝着童话脸颊一阵乱抹,活脱画成一小丑才罢休,“嗯,这回真白了。”
童话也不懂,那时就跟着爸爸咯咯咯地笑。
杨花妮坐在旁边帮童话梳着头发,也跟着笑,可笑着笑着面带愁色,又严肃起来,问童阿七:“你说要是这回再生个闺女咋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