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卞都番外二
海上的风很热。
夏天的荒岛热的像个大火炉。
晚上的环境很恶劣,睡在帐篷里,总能听到周围蚊子飞来飞去的嗡嗡声,吵得人难以入睡。
同来的便衣警察问我,小伙子,你为什么也跟我们跑来这里?我们这是公务,你一家属跟着瞎凑什么热闹?想吃点苦锻炼下自己,大学那会好好军训不就得了。
我微笑地听着,没有告诉他,其实我觉得在这一起寻叶叔叔的尸骨比当年大一军训还要来得苦。可是就算再苦,我也得坚持下去。
对我来说,我找的不是叶叔叔的遗骸,是证明我爸无罪的证据。我不能让我跟晨睿的感情因为这场误会而错开,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感情,我不允许。
抱着那样的信念,我咬牙在荒岛坚持了好几天。
累的时候就跟叶晨睿打打电话,汇报下情况,然后人就又有了精神。
本来要待到尸骨找到后我才会回去,可是妈妈突然打来急电,哭着让我回家,说小都你爸出事了,你爸死了。
你爸死了,这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让我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在医院里看到我爸的遗体,我都无法相信,僵硬地躺在那里的那个人是我爸。
我妈受了极大的刺激,早就哭晕了过去好几次,亲戚们忙着照顾她,跟我说,小都啊,你爸的事你多担当点。
担当,担当什么?
我能做什么?
我都不相信我爸死了。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我妈神智恢复过来之后,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整个人扑在我的身上,手拉着我的衣服,哭嚎着说,小都,怎么办啊,以后妈跟你两个人怎么办?
她一直在哭,问我怎么办?我回答不了她,只是眼睛涨疼得厉害,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眼睛,才发觉眼里全是泪。
医院外闻讯赶来一批记者看到我们,镁光灯扫个不停,我妈害怕地躲在我的身后,我给她挡着,那时候我才发现,我那个平素看起来刻薄凶悍的母亲,其实也有瘦小脆弱。以前,有另一个男人为她遮风挡雨,现在那个男人不在了,就只剩我护着她了。
我终于意识到我爸死了。
死的那么突然,死的那么让人无力招架。
警方过来跟我们聊了事故的经过,带了那肇事司机一起过来,那人看上去十分的自责,也十分的委屈,他跟我们解释了缘由,我妈听完哭得更厉害了,而我则安静地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直直的。
我红着眼问警察,那叶晨睿呢?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信什么她会跟我爸争吵害的他出车祸,她不是那样的人。我们认识了整整十八年了,几乎懂事起,两个人就在一块,她是那种有事都往肚子里眼,闷在心里跟自己较劲的孩子,怎么会跟我爸争吵。就连收到那样的信,怀疑我爸害了她父母,她都没去找我爸质问,只是一个人胡思乱想地选择自残。
她是个很傻的孩子,却也很善良,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别人的。
那样的她,怎么可能因为害怕丢下我爸跑了。
那个谎言,我从来就没信过。
可是我妈听到我问叶晨睿,整个人看我的神情都充满着恨意与冰冷,她推开我,狠狠地咒骂着我,说小都,你真是被那叶晨睿迷昏了头,到这个份上你还在找她!她害死了你爸,你竟然还找她!你对得起你爸吗?你对得起吗?
我流着泪看着我妈,跪在她的面前,哭着说,妈,晨睿不是那样的人,你相信她。
我妈一巴掌打了下来,打完她自己都愣了。
从小到大,她几乎从没打过我,她疼我疼得厉害,也纵容得厉害。我抿着嘴沉默地跪着,我妈哭着扑过来抱我,说小都对不起,妈是太激动,失手。
我摇摇头,说没事。
葬礼举办得很匆忙,大小事宜都得我过问,我边忙着处理那些事,边安抚我妈的情绪,边应付那些好事的记者,边等着叶晨睿出现跟我解释,忙得都没时间到我爸的棺材边哭一场。
我等啊等,几个小时,半天,一天……都过去了,叶晨睿都没有回来,而媒体的报导早已将我爸的车祸以及肇事司机的解释全都刊登了上去。
关于我们家的负面言论铺天盖地,我爸公司的股票一直往下跌,公司情况很危机,我还得操心公司的事。
我突然有点羡慕叶晨睿,她爸死,她妈离去,她只要哭就行了,而我,累的连哭都没力气。
我没法倒下去,我倒下去,我们家就完了。
妈妈拿着那些报纸丢在我的面前,说你看到没有,要不是因为晨睿,我们家就不会变成这样,你别再跟我提什么叶晨睿!你要再提,我就死在你面前,跟你爸一起走了,让你跟叶晨睿好好过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里拿着把水果刀,一副我没开玩笑的样子。
当然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悲伤地看着我妈,沉默不答,眼泪滚滚而落。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叶晨睿终于打来了电话,听到她的声音,我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我内心一边在庆幸她还活着,她没事,一边又在恨她,她没事又跑去了哪里,为什么丢下我爸离开,隔了一天才出现,等事情到无法收尾的时候才想到找我。
她哭着跟我解释,解释她的消失。
我听着叶晨睿的解释,她说她车祸后被陈叔叔的人带走了,去了乡下老屋,那群人在她家找东西,她刚逃出来。
她说的那般玄乎,让人无法相信。
陈叔叔素来不跟我们来往,对晨睿家也是不理不睬,又怎么会突然上心。
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了。
我终于意识到,自出事以来,我一直记挂着叶晨睿,我等的其实根本就不是她的解释,只是她平安罢了。
解释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因为我知道她不是舆论说的那种人。我一直都是知道的。
但就是知道,我也不得不说出那些话来。因为我妈就站在一旁,目光阴冷地看着我,手里还是握着那把刀,仿佛我要不听她的话,她就一刀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