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到达
离开张家不久，一路上我也惴惴不安，自己没经九叔同意就自作主张，一旦把实情告诉九叔，那自己会不会受到责罚。思量许久，我打定主意，还是实话实说，若九叔要责罚，我就拿自己的钱出来。
拿定主意后，我心情大好，走起步来还哼起小曲来。就在这时，牛家村上空隐隐传来诡异莫名的哭声，我侧耳细听，哭声里还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叫喊声和咆哮声。我听着不禁一笑，这样的哭声我一听便知道是什么人发出来的，这种鬼哭狼嚎，试问除了那班山贼外，还有谁能与之相比？
九叔第一家送去的是富户家，有钱的人家琐事繁多，不过九叔干这行这么久，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入殓的过程他做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切料理完后，他拒绝了富户的款待，直接带着尸体赶往下一家。
以为可早点处理完后休息的九叔现在是头痛不已，要说这班山贼冷血无情吧，眼前他们哭得比自己死了亲爹还惨，不过要说他们是性情中人吧，他们却根本就像在胡闹。
“闭嘴，都给我闭嘴，一群男人这样大哭大闹成何体统！”被山贼吵得心烦意乱的九叔大发脾气。从进门开始，这些人就没安静过，吵得他根本无法做法事，这叫他怎能不发火。
“老头儿，你这话怎么说的？是你叫弟兄们哭迎的，老子手下好不容易才把泪珠子挤出来，现在不让哭的又是你！”九叔闻声一看，是山贼头目出来了。
“哭迎就要这般大吵大闹的吗？你们这就叫哭啊？都给我闭嘴，想让死者不得安宁吗？”
看到九叔大发雷霆，山贼们亦不好再闹下去，毕竟人家还要做妥入殓法事，要是吵得他不小心忘了哪一个步骤，那死者可要遭殃了。
山贼头目还想顶嘴，九叔眼睛一瞪，说道：“你和他们都出去，等我叫你们进来，你们再进来。”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把兄弟都要进棺材了老子还不能送他这最后一程，我……”一听九叔要把他们撵出去，头目大为不满，话还没说完，他一个手下忙制止他说：“大当家，这是规矩，等师父处理好后我们可以检查瞻仰。”
头目听着一愣，好半天才回神喝道：“兄弟们，都跟老子出去把风。”说完率先走出去。
九叔的动作要比我熟练得多，半炷香的工夫就已做好去防腐工作。等一切处理好后，九叔喊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看到第一个进来的人，九叔喜道：“一切可是妥当？”
九叔会这么问，只因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我。
我点头行礼，说道：“弟子尚不熟练，费了些时间。不过一切已经办妥。”
九叔点了点头，能自己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完成，说明他的这个弟子天赋悟性很高。
其实九叔不知，我的确做得不错，但在排出防腐剂时，我还是因为害怕而差点失手。排出防腐剂的方法和工具都很简单，只是抽出来的粘液不但浓稠且还发出死鱼般的腥臭味，让人恶心难忍。而排出防腐剂时尸体还会抖动不停，这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要不是见尸体许久没反应，我又该认为是诈尸了。
头目紧随我进来，也不问九叔如何，大大咧咧就走到内堂里。接着，里面就传来他的声音：“老二死了好几天脸色还不错嘛，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兄弟们的。”说完安静了片刻，不久就传出了低沉的哭声。
师徒两人对视一眼，走出屋子。九叔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说道：“你父亲死得不值啊！”说完望着夜空，眼神扑朔迷离。我看着他，内心亦是感叹不已，如果当初自己父亲碰到的是这班山贼，那自己父亲也许就不会遭到厄运了。
师徒各怀心事，皆沉默不语。这时，头目走了出来，他的眼睛还有些微红，显然刚才掉了不少眼泪。头目从怀里拿出一袋银币，递给九叔说道：“这是剩下的酬劳，多谢师父把我兄弟安好地带回家乡。”
九叔接过银币，数了数后问道：“贫道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头目哈哈一笑，说：“有什么该问不该问的，你问吧！”
“不知阁下为何要当山贼？你人高马大，照理应是不愁找不到事做。”
“哈哈哈，问得好，问得好。”头目说着指了指那伙手下，说，“为了他们。”
九叔顺势一瞧，心中一悟，也笑道：“好，好啊。敢问尊姓大名？”
头目听着一愣，自己已经许久没听过这么客气的话了，他想了想，说道：“免尊姓陈，我的对头叫我虎王，道上的盟友的叫我陈寨主，做朋友的叫我陈虎。我看你就叫我陈虎好了。”
我和九叔没想到这头目花名还不少，不过既然他都说叫九叔叫他陈虎了，那就是他把九叔当成朋友了。九叔拱手行礼道：“贫道道号一眉，是朋友的都称呼我九叔，道上的则叫老道一声一眉道长，咱们在此别过，他日有缘相见当与陈虎兄弟不醉不归。”
陈虎头目一听，哈哈大笑：“好，我就喜欢像九老爷子这么豪爽的人，下次相见一定喝一个不醉不归。”
与陈虎头目辞别后，我问九叔：“师父，你为何与他交友？”
“他的字号师父听说过，专门劫富济贫，虽是粗俗野蛮，也是一号人物。”九叔为找出杀害苗仁凤的山贼，许多旗号的山贼他都清楚。
“对了，张家的酬劳呢？”看我点着头，九叔想起我还未把钱交给他。
“诺，在这里，六枚铜币和一个石珠。”我说着，掏出六枚铜币和一个石珠。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九叔说了一遍。赶尸人带徒弟每赶一次尸都会分些酬劳给弟子，让弟子手头上不至于没钱花。九叔看了一眼，说：“傻徒弟，怎么能让你垫钱呢，你现在跟师父出来干活，也不能让你买什么都跟师父要钱，这些给你吧。”说着九叔递给我30铜币。
“你做的不错，难得你有仁慈之心，这也是好事。赶尸这行赚的是死人钱财，做多了有损阴德，所以多行善积德也是必需的。本来为师也不打算收那户人家的钱，既然你刚好没收钱，这个珠子也送给你了。”九叔把玩了会石珠后，将珠子递给了我。
师父，你怎么对那些富户和劳苦大众完全两个态度？”我一边接过石珠打量起来，一边问出了压抑已久的疑惑。
“因为两个字――良心。人一辈子要完全做到不欺暗室不太可能，但切记不可损了阴德良心，那些劳苦大众，可能贫困，可能愚昧，但他们坚守住了这世间最容易丢掉的东西，就是自个的良心了！师父我见过太多天才横溢，但心术不正之辈窃居高位，最后祸国殃民，最终害人害己。而劳苦大众他们就因为这个，做了一辈子的好人你说师父能不对好人客气点吗？“
“小跳，师父我且问你一句话，我们修道之人，行走三界，维护阴阳两界的和平，最要紧的是什么？”
我低头想了想说道：
“替天行道？”
九叔摇头。
“修炼有成？”
九叔依旧摇头。
“保持良心？”我问道。
九叔还是摇头。
“那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了。”我有些泄气地问道。
“很简单，只有三个字：活下去。”九叔看着我微笑着说道，他的眉宇间虽然含笑，但是语气中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要知道，修道之人，那可是高危行业，只要稍有不慎，便会遭受灭顶之灾，当然，这些对你来说，还太早，你现在只需要记住一句话，永远都记在心里。”九叔认真地看着我说道。
“哪一句话？”我问道。
“鬼就是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永远都不要相信鬼说的话，永远……”九叔说到这里的时候，双眼中射出一道精光，像是预见了某种宿命一般，让我顿时一楞。
“好，我不相信。”我点头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