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叹息桥 - 吃栗子的喵哥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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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我想先去店里,你能不能送我。”周月背着书包走到铁门外,那人低头看见她,垂下手恭敬道:“好的夫人。”

三角梅树开了,像火红的烟花一簇簇绽放在遮天蔽日的绿叶中,周月站在摇曳的树影下,台阶上落满了花瓣和叶子,踩上去都没声音。

“一,二,三……”她低头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往上跳,她想数一数这漫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到底有几级。

阳光穿透繁茂的树冠洒下来,一片片细小却透亮的光斑像满天星,风一吹就在爬满青苔的水泥台阶上游弋,她想起小时候在审计署家属院里跳田字格,一跳就是一下午,康星星搬个小板凳坐在树下看书,和树影融为一体,眉头拧得跟铁疙瘩一样专心致志,可每回只要她看他一眼,他立马就抬起头来,在树影下呲着大白牙冲她笑,像一只怕光的小幽灵。

她那一段时间老跟他发脾气,骂他,现在想来是那个年纪的小周月第一次对这个和她同吃同睡的丑陋小黑蛋产生了异样的情感,她只想唱歌给他一个人听,想让他还像六七岁时那样,肉嘟嘟的小黑手托腮,趴在舞台上如痴如醉地仰望她,可他倒好,一到晚会彩排的时候就躲到小礼堂最后一排,变成一个庞然黑影,纹丝不动地立在那儿,把前排的位置留给那群又臭又烦人的鼻涕虫们。

他把什么都给了她,可一次都不说“我爱你。”

“十。”她低着头轻声数,台阶上黑色的皮鞋纹丝不动。

她忍过眼里的热,抬头笑:“这么巧,刚好第十级台阶。”

他站在树影下,瘦得颧骨凸出,脸和眼窝都凹陷下去,黯淡的眼底和灰扑扑的睫毛低垂着望她,像任人宰割的小牛犊一样清澈漆黑的瞳仁里映出她躲闪的眼神,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一点胡渣都没有,黑衬衣沾了牙膏和剃须水的清香。

“夫人以后还是在家里等吧,一个人在外面跑,不安全。”

她仰着头看他,雀跃上扬的小狐狸眼耷拉下来,他看了眼眸更低垂,睫毛温顺而缓慢地眨,“我是说最好不要,不安全。”抬起头看她,嘴角浅淡的笑意像树影投落的错觉,“我会去接你的。”

周月不说话也不点头,转身双手抱胸,腿抬得高高的,咚一脚跺下去,一级一级跺着往下走完了十级台阶,沉默地走在清晨寂静的小路上,蓝色裙裾左摇右晃,像一只怒气冲冲的蝴蝶,冲过两条街,拐个弯不见了。<

他的车还是停在老地方,她一马当先冲进副驾驶摔上门狠狠一躺,叫皮质座椅砸得后脑勺生疼,捂着头看见一个庞大的黑影坐进来,关上车门,不看她,只看着前方,声音像被阳光晒过的细软的沙,“还以为你又要坐后排。”

“我凭什么坐后排?乌漆嘛黑的,我要晒太阳!”周月面对白墙没好气地大吼,吼完了听身后没动静,转过头,发现他正看着她,被她气势汹汹地一瞪立马垂下眼,左边嘴角乖巧又失落地上扬,让右边嘴角诡异的弧度愈发残忍,这一回是周月避开目光,望回那一面墙,一墙的藤蔓像鳞片状的伤口,风一吹牵一发而动全身,从墙外直痛到她心里。

“我给小草买了很多猫罐头。”他指一下后排,笑着说,周月转头往后看,后排放了一个纸箱子,还有两大袋猫粮,都印了ziwi,收回目光时匆匆扫他一眼,嘟囔道:“这么贵的牌子,你就惯着她吧。”

“我想给她最好的。”

“哼,小草可是野猫,你以为吃了巅峰就记着你了?明天邻居家烧带鱼,头都不回的就跑了,就你,跟个傻子似的。”

“那等她没有带鱼吃的时候,还有巅峰猫粮可以吃。”

“傻子。”她对着车窗,抬手快速抹一把眼泪,再低头看自己的手,那一道陈旧的伤疤好痒,像活了一样,像水里有鱼儿在游了,尾巴一甩,波纹荡漾,深圳连绵的阴雨下了好多年,现在终于停了,亚热带气候不分明的四季也鲜活分明。

一只黑手套覆上她霑了泪珠的睫毛,带着烟熏火燎的皮革气味,之后是火热干燥的嘴唇覆上她被泪水打湿的嘴唇,带走苦涩的泪水,带来甜蜜的糖浆,“你是巧克力味的。”她闭着眼笑。

吻停了,她拿开覆在眼睛上的手,撞进一双黑得化不开的眼睛,他的吻滚烫,可他的眼睛冰冷,一半脸发痴地爱她,一半脸刻骨地恨她,她睫毛轻蹭他睫毛,纤细柔软的睫毛裹进他粗砺的睫毛,泪水流进他眼里,从他被火药碎末炸得坑坑洼洼的眼角滑落,像甘霖流过龟裂的田地……

“小袁,小猴子,”她迷醉地舔舐他的嘴唇,还沾着剃须水清香的下巴和喉结,“你喜欢我吗?”

他笑容变得恶毒,左边嘴角裂得跟右边嘴角一样开,那割了一半的伤疤仿佛割裂了他整张脸。

“我第一次见江总,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做大事,我不懂什么大事,我就要钱,他说好,一挥手就给了我五十万,但一开始我的工作很简单,就只是给他开车,送他去公司,送他回家,偶尔会送他去一些地方,但这些地方每一次都不一样,开门的女人也不一样,有清纯的,有放荡的,一个比一个漂亮,住的地方也好漂亮,园林,别墅,山庄……我只配守在门外,里头的动静大得吓人,我不能走,只能站那儿听。

江总一掷千金为红颜,可我不懂,再漂亮不就是一张脸吗,像百货商场里的洋娃娃,打扮不一样的塑料罢了。

可是有一回,江总让我开去一片居民区,一个人都没有,其实就是一片盖了一半的烂尾楼,楼梯口黑咕隆咚的,尘土飞扬,我好奇怪,江总怎么会来这种地方,门开了,我就站在那黑咕隆咚的楼梯口往上看……”

他笑着用掌心抚过她白皙的脸,乌黑的头发,“不能用漂亮来形容,是活,她一开门,什么都活了。”

他拂去她脸上的泪水,手背轻蹭她颤抖呜咽的喉咙,“我站在楼梯口,黑暗里什么都听得到,听得到她唱歌,唱着唱着就哭了,一直哭,可江总每回出来都是笑的,坐在车里哼她唱过的歌,还把车窗摇下来吹晚风。”

“后来我跟江总久了,那些地方也慢慢去得少了,再后来我也不问了,就往那片烂尾楼开,江总很高兴,夸我聪明,懂他心意。”

他笑着捧起她的脸,眼睛却凄凉地在她眼眸流连,“可我哪里是聪明,我是想看她,她要开两次门,一次迎江总,一次送江总,我就能看她两次,有时候她还会往我这儿看一眼,眉头一皱就把脸转过去了,可我还是好开心。”

她埋在他胸前,撕心裂肺地尖叫哭嚎和眼泪都被他伤痕累累的胸膛吞噬,拳头捶得他胸口咚咚响,指尖隔着被她撕碎的黑衬衣狠狠扎进她肉里,流了一手滚烫的热血,可他只木然地望着她这一面的白墙,接着说下去:“后来我可算混成了江总的身边人,能陪她在上海玩一天,我想陪她一起逛街,一起看思南路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给她买香膏,买冰箱贴,一起吃蟹粉小笼,可她一眼都不看我,她怕我,恶心我,可我还是好开心。”

“你哭什么?”白墙映在他漆黑的眼睛里,灰蒙蒙的,像被孩子玩腻了遗忘在角落的玻璃弹珠,“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的喜欢就让你这么不堪吗?”

……

车外那一片白墙的尽头是一个小门,从小门进去只有一条窄窄的废弃楼梯,是施工时留下的,到处都是铁锈和尘土,却能通向那栋楼的每一层走廊。

周月跃上被虫子蛀了的沙发,咚咚踩两脚,踩出一扑灰,再跃上一张发了霉的桌子,两臂伸展保持平衡,像走钢丝一样踩着桌子腿跨过一地废墟,但她不怕,有他在下面张开怀抱接着她呢,她跃进他怀里,像五彩斑斓的蓝

蝴蝶忽闪着翅膀回到天空的怀抱,在云朵间自由自在地起舞。

“欢迎回家。”她站在门垫子前,裙裾沾满泥土,仰头冲他坏笑,“我要把你家踩成泥塘!”搂住他的腰,白皙的肌肤还留着泪痕,眼眶也还娇滴滴地红着,进了门才小心着问:“你欢迎我吗?”他低头望着她,一言不发,客厅还拉着窗帘,不见光,只看得见一双精亮的黑眼睛,像冰山被烈火融化,布满枪茧子的手掌在她腰臀揉捻出一片颤栗,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嘴……

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泥脚印、凌乱的衣衫,连衣裙搭在椅背上,被黑衬衣盖住,只露出一角洇湿的裙裾,卧室里亮了一盏小台灯,橘色的灯光在她婆娑的泪眼前变成一只朦胧的水雾月亮。

激烈晃动的水面震碎了月影,碎成一千颗小星星,和一小窝荡漾的汗水一起从她浅浅的肚脐里晃出来,流过她赤裸的汗湿的胸口,扬起的脖颈和紧绷的下颌,和眼泪一起流进散落的头发。

凌乱的发丝像被暴风刮起又狠狠砸入水面的柳叶,在急促沉闷的撞击中飘来荡去,扑簌簌在地板上落下一片汗珠。

在这样的时候他也还是一言不发,只咬牙切齿地死死盯着她发狠,像恨透了她,青筋暴露的大手箍着她的腰,汗珠啪嗒啪嗒砸在她脸上,撞得她语不成调,又踢又咬地骂他“没见过女人”,藤蔓一样纤细的腿却缠着他的腰不放,一边百转千回地叫着勾他,一边倒着看地上撕开的包装袋,软绵绵的手指滑过他滚动的喉结,盈满汗水的锁骨,湿漉漉的胸肌,坏笑着问:“你家里咋有这个,和谁用过。”可话音一落就在一阵疾风骤雨中尖叫着丢盔弃甲,泪眼朦胧中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染了情欲的嗓音嘶哑,“你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吗?”

窗外鸟儿雀跃着唧唧啾啾,她上扬的嘴角却酸痛地垂落,哭了,再不看他,仰着脖子让眼泪流,漫长的沉默中只听见他粗沉的呼吸。

“生气了?”

“没有。”她哽咽着摇摇头,过一会儿眼前的光被一个黑影挡住,他伸着头小心看她,低声说:“我没碰过别的女人,真的。”

她噗一声差点笑出了声,又厉色道:“那为什么会有?”他不吭气了,她冷笑一声,“哼,那就是你早有贼心了喽?”

这一下他也笑了,趴在她胸口,嘴唇的疤揉过她肌肤,痒酥酥,毛茸茸的,瓮声瓮气“嗯”了一声。

……

学校里从不迟到的借读生今天倒是迟到了一次,她很美,说话很温柔,听课比所有人都认真,谁问她借笔记她都会憨憨地笑,一边把头发捋到泛红的耳后一边说“好”,好像有人愿意看她的笔记让她感到幸福,班上的同学老师都喜欢她,所以她羞得满脸通红地抱着书包从后门溜进来的时候没有人责怪她。

就是她身边老跟了一个黑戴口罩的男的,不光是口罩,一身都是黑的,黑衬衣黑裤子,天冷了就是黑西装,像一只大藏獒,那肌肉隔着布料都仿若钢筋铁骨。

其他院的学生有知道情况的,总会言辞凿凿又一脸鄙夷地说文学院的走读生是大佬的小妾,藏獒是大佬雇来保护小心肝的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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