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叹息桥 - 吃栗子的喵哥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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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周月在一楼囫囵着洗了澡,头发吹了半干就去了二楼,赶在江淮出来之前拿着浴巾浴袍等在浴室门口,等他出来,先擦干了身上的水穿上浴袍,再送他进卧室更衣。

卧室的镜子也雕了繁复的花鸟图案,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她只能如此形容,桌子,雕花大床,衣柜,像民国时期的东西,让她想起看过的电视

剧,远征军据守在云南腾冲,南方的天气总一样,灰色的天空永远是乌云沉沉,伤员们一批一批地死,吃饱了民脂民膏的国民党军官却占了封建地主家的大宅院养姨太太,闷热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尸臭,怒江的水面上却飘着一层厚厚的香脂,《夜上海》的靡靡旋律和伤员们凄惨的哀嚎一起飘在禅达古镇的夜色里。

那她就是姨太太没错了,周月站在镜子前想,她小心伺候着病殃殃的话都说不大声的禅达地头蛇,老东西在白丝绸手绢上咳了一口又一口血也还是死不掉,阴鸷的蛇眼看谁一眼谁就得死,蛇和她都意外的长命,从1942年活到了今天。

“明天我去一趟上海。”他小声说,像自言自语。

“嗯。”她跪着帮他系好皮带,从地上爬起来,立在他身前,一粒一粒扣衬衣扣子,一缕湿发垂落,她抬手挽在耳后的功夫抬头看了他一眼,愣了愣,笑着小声说:“去看李小姐。”

“嗯。”他低头扣袖扣嗯一声,周月也嗯一声,“我一会儿就去给你收拾行李。”说完转身去镜子旁边的丝楠木桌上给他挑腕表和领带。

他今天穿了宝蓝色衬衣,她挑了一条藏青色带花纹的领带,在一只星空蓝和一只帝王绿的百达翡丽鹦鹉螺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发现很久没听见他声音,匆忙抬头看一眼镜子,再低头看手里两只表,“江总,我是不想活成我妈那个样子。”

“你母亲,好像没听你说过。”他仰起脖子让她把领带围在他脖子上,低头看她把帝王绿百达翡丽戴在他腕上。

“是啊,”她说,对着镜子把领带结放在衬衣领最中间的位置,“我十岁的时候我爸就死了,但从我记事起我爸身边女人就没断过,我家也没消停过,我爸在就吵架,我爸不在我妈就哭,天天哭,夜夜哭。

可你说我爸不爱我妈吧,也不是,我妈脾气不好,到处找人干架,我爸就跟在后头给她擦屁股,我妈爱玩儿,爱打麻将,蹦迪,都是烧钱的爱好,我爸有肺病,你想广州多热啊,他辛辛苦苦跑生意赚来的钱都给我妈,自己留一点儿买烟买酒,招待手底下的兄弟。

我爸长得帅,嘴也甜,几件出口转内销的衣服就把外头那些女人哄得团团转,可到最后一分钱都别想从他这儿捞,他分得清楚得很呢。”

“所以啊……”她拿了一枚紫荆花袖扣给他别上,“人是复杂的动物,对有些男人来说一心一意就是不行,哪怕他再爱你也不行,女人嘛,心里肯定难受,可是……”

她绕到他身后,轻拂他肩膀,不动声色拂去一根掉落的白发,“爱人如养花嘛,用养花的心态跟人处,就不会老是盯着他的缺点看,还要多看他的优点,记着他的好。”

她望向镜子里的两个人,“一辈子长着呢,人和人之间,是是非非哪里分得那么清楚,非揪着这点事儿不放,把情意全折腾光了,多痛苦啊。”她再走近一点,用睡裙抹了手心的冷汗,轻轻搂住他的腰,“你只要心在我这儿就行了。”

她笑一下,下巴垫在他肩膀,“或者有一天不在我这儿了,我也要记着你对我的好,记着你把心放在我这儿过。”

“哎呀……你这张嘴是真厉害啊。”江淮歪着头摇,对着镜子连连感叹,“要不我在你们学校给你开个讲坛吧,让你去传播爱与和平,一定有不少信众皈依门下。”

“我……”她往后退一步,局促地撩撩裙摆,笑道:“我这是心里话。”

“老清老早这么多废话。”他沉着脸把紫荆花袖扣撸下来当啷一声扔桌上,“我说我约了人谈事情,你把我打扮得跟个圣诞树似的做什么?”

“对不起江总。”周月赶紧把东西捡起来放在格子里放好,那一盒丁零当啷的点缀今天看样子都用不到了。

她阖上盖子,看一眼墙角的西洋钟,快九点了,可他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踱到床边的小沙发上坐下了,茶几上有茶,衬衣和西裤都熨帖,周月站在卧室中央挠挠脸,再瞥一眼西洋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我去上海有事要办。”他欠身端起茶喝一口,没评价好坏的意思,望着杯底,蓦地笑一声,“哼,一群蠢猪,听不懂人话,倒还晓得去好地方玩。”

“可我还得好酒好菜招待着。”他翘着二郎腿,神情淡漠地摩挲表盘,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朝她神秘兮兮地笑:“看过三只眼的怪胎吗?”

“没有……怎么会三只眼呢。”周月皱着眉低下头,“我不想看那种东西。”

“谁知道东南亚那鬼地方。”江淮一脸嫌恶“估计是双胞胎,在老娘肚子里一个吃了另一个什么的吧,恶心得要死,看了就想吐。”

“那你怎么跟他们在一起。”周月问出来就后悔了,但江淮并不在意,头枕着沙发,“当然是大家一起发财喽。”过一会儿眼珠子轻飘飘转下来,看她的脸,“你看小袁倒不恶心。”

“一开始也不舒服,后来看习惯了就好了,而且他很有规矩,除了上次在香港救我,其他时候都离得远远的,做事也轻手轻脚。”

她手背在身后,脸惨白,但她这个样子倒是让他少了几分疑虑,张开怀抱示意她过去,把她裹在怀里,眼神缱绻,“你也说你父亲为了你母亲命都不要地赚钱,我又何尝不是呢,男人爱一个女人,就要让她一辈子不用弯腰,让她饮金馔玉,让她的子孙后代有永远花不完的钱……为了这个,冒杀头的风险又如何?”

他把她头发挽在耳后,亲吻她眼窝,兴奋而贪婪,“东南亚好地方啊,流淌着奶油与蜜糖,这种好地方种出来的金豆子让那帮畜生一样的低能儿占着,岂不是暴殄天物?”

“我不要那么多钱。”周月急切得喉咙发干,“你看我这德行,哪儿用得着饮金馔玉?我穷惯了,我要干活……你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抢人家的哪儿有那么方便?”

她越说越急,转过身正对他,扶着他肩膀望进他眼睛,他愣了愣,阴沉的女性化的眼睛比南方梅雨天更加阴湿而不祥,“你在担心我吗?”他半阖睫毛枕在她肩膀,脖子软绵绵的像还不会抬头的婴儿,一脸沉醉的痴笑,可他眼睛没有醉,直勾勾盯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当然了!”周月睁大眼睛,脑子里风驰电掣,最后回归平静时说出来的是:“我妈是醒不过来了,你出事了我身边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不拿刀拿枪地杀我了?”他枕着她肩膀,张着嘴笑得快要流口水了。

“恨也当然恨过,在香港你拿我当诱饵,我说是不记恨,但被一个你以为爱你的人放弃,哪儿能不记恨呢……”周月觉得自己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他斜着眼往上瞧她,两手从后紧勒着她的胃,可她还是攀上他肩膀,轻轻拍一拍,接着说:

“可是这么多年我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只有你一直在,你明不明白,相依为命的感觉?”

她搂着他脖子,亲吻他眉心的朱砂痣,他没躲,“那种感觉就是……你出了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去哪儿才能找到你。”

“你呢?”她覆上他手背,“我是不是也是你唯一的亲人?”

西洋钟滴答滴答地响。

“杀你前一定把你舌头拔了。”他紧绷的杀意突然松了下来,好像觉得无聊透了,阴着脸松开她靠进沙发里,她也不敢动,不敢下去,就定定坐他腿上背对他,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看一眼钟,九点半了,刚收回目光就被他踹了一脚,轻轻的,踹在她小腿肚子上,“诶。”

“嗯?”她转过身看他。

“你爸教你这么玩男人的?”他头枕着沙发,眼睛和笑都轻飘飘的,在她脸上身上来回扫。

“没有……”周月转过去看自己断掌一样的右手,所有纹路拦腰斩断,“我爸本来就话少,跟我话更少。”她想起康星星来家里的第一天,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看人,就呼噜呼噜往嘴里扫土豆丝,连油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嘴一抹去洗澡,被她按在浴缸里又打又骂,不说话,也不反抗,只有在她背过身去按沐浴露的时候,在玻璃门的倒影里他抱着膝盖偷偷看她……一切都清楚得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周天成穿一件海军t恤,牛仔裤,站在阳台上心事重重地抽烟,扔了烟朝她笑,说的话也一清二楚。

“我爸说别找他那样的男朋友。”她垂眸笑,“就那一回,平时他连言情电视剧都不让我看,说谈情说爱的都是废物。”

“哈哈,”江淮仰头笑,“这一点我赞成。”笑完了转头看一眼西洋钟,慢慢地合上眼又睁开,沙发发出咯

吱声,他坐起身又把她搂进怀里,“你看我,约了人家九点半谈事,都快十点了还躺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他低下头拿着她手捏,从她角度看他低垂的睫毛,嘴角的弧度,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不那么聪明的眼神,也第一次看见了近乎于软弱的无奈。

“我去上海不是去看松竹的。”

“嗯。”周月望他一眼,“那你去几天,要不要收拾行李。”

“你就那么喜欢收拾行李。”他苦笑,“你说我需要拎着家里的东西到处跑吗?”

周月耳尖一热,“我不知道……你也没跟我说过。”

“行了随你吧,带着就带着。”他叹一口气,想了想说:“两三天吧,我尽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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