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 叹息桥 - 吃栗子的喵哥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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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周月独自坐在夜色里,灌木和银杏都成了黑色的轮廓,庭院亮了灯,光晕水蒙蒙的,来人走到她身后才显出一张女性化的脸,白天看还算正常,最多觉得这男的阴恻恻的,可到了夜里,再加上一头白发,就有种不祥的诡异的凄凉感。

“你想吓死我。”周月望着夜空里皎洁的圆月。

“哼。”他笑一声,撩一撩裤腿坐在她身旁的长条椅上,“你这样子可比我吓人。”坐下了不看她,抬起头也望向月亮,调侃道:“头发染染啊,黑不黑白不白,跟个疯子似的。”

“不染。”周月打个哈欠,“那玩意儿对头皮不好。”过会儿眼珠子一转,妩媚地笑着回头看他,“再说了,我一深宫怨妇,谁看啊。”江淮不言语,也不笑,只仰头看明月高悬。<

周月歪头看了他很久,蓦地笑出声:“啧,你看你头发呀。”伸长胳膊替他拨几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把散下来的那几绺给他捋到脑后,“我们江总如日中天,要注意形象,咋一副落魄样儿。”他自己也老实巴交地笑着捋了几下:“老家伙了,什么形象不形象。”

周月愣了愣,想起在病床前说他是老家伙,他还记着呢,于是坏笑起来:“老家伙?老家伙哪儿来这么旺盛的精力?凭一己之力只手遮天,养活成百上千口子人,四十三岁高龄喜得贵子……”说着抻长了脖子凑到他颈间嗅一嗅,可是没有花不花,草不草的香味,只有浓重的中药味。

“嗯!”她嗅着他脖子,笑嘻嘻撩起眼皮从下往上看他,“女人香!”一手抚上他手,唉声叹气:“可再怎么说也这把年纪了,总不会是狙击手,一抢就中吧?”越说笑容越媚,声音越轻:“说,开了几枪?是不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可他只看她的脸,她的眼睛,两人对视半晌,她缓缓皱起眉,“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呵,”他终于笑了,像梦游的人醒了一般,“你演技真的好差。”

“……没劲,毫无情趣。”她瘪瘪嘴收回手,用毛毯把腿裹好,又背对他看月亮去了。

“这孩子本来轮不着别的女人生。”

她好半天才慢悠悠地嗯一声,又过了一会儿,补充道:“谁生不都是你的吗,是你的我就喜欢。”她拧着身子回头端详他,“长得总有像你的地方。”

他听了愣一下,随即笑开了:“这话该我说吧?”笑完低头抚平裤腿的褶皱,“你这张嘴啊,我心如刀绞忍的事,叫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说了。”

“你上下嘴皮一碰,就能在我这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看了半晌,回过神来掸掸裤腿,像掸落灰尘,自嘲地笑:“老了,心软了。”

周月没搭话,他放下腿站起来,“吃饭吧。”轻碰一下她的肩膀,“晚饭烧好了,吃完饭吃月饼,中秋节,要吃月饼的。”

“嗯。”她点点头,他推着轮椅,沿着庭院弯弯绕绕的路往回走,灌木和风铃花在朦胧的灯光下影影绰绰,有萤火虫飞舞,满鼻子都是幽冷的花香,她坐在轮椅上东看看西看看,随口问他:“刚才碰见个女孩儿,人挺漂亮的,就是有点儿……腿脚也不大好。”

“哦,阿杰他老婆。”江淮推着轮椅走,语气平淡自然,“小儿麻痹症,小时候发烧没钱治,脑子烧坏了,现在就七八岁孩子的智商,阿杰不做事就随身带着她,一到点就跟我叽叽歪歪的要下班。”

“哦。”周月听了笑笑,“看不出来老廖还这么……”

他们走过一盏庭院灯,幽暗的灯光在身后消失,陷入夜色时她的笑容也逐渐冰冷,柔声道:

“这么有情有义。”

江淮很久没说话,推着她在幽冷的花香和夜色里慢慢地走,再开口时也还是语气平常:

“阿杰十五六就干这行了,脑子好就活得长喽,唯独有一回被人逼到弄堂里,跑进一户人家,想杀了人弄口吃的再搞点药,没想到那女孩儿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还给他包伤口,给他吃给他喝。”

“再厉害的男人,叫这么一弄也和襁褓里的婴儿差不多了,身子软了,心也是软的。”

“和我一样。”他说,听不出心情,在黑暗里停下,撩起毛毯给她盖好腿,“你救了我,夜深人静扶着我在那破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给我洗澡,拿浴巾抱我的时候眼睛还闭得死死的,我当时看着你,就想我要娶你当老婆。”

“老婆再怎么样都是自己人,闯再大的祸,藏再大的坏心思,也是自己人。”

下一盏灯亮起,周月又笑嘻嘻了,仰起头背着光看他模糊的轮廓,“我差点儿就信了。”她上下扫他一遍,“你一开始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你也是骗子。”

这回他也笑了,“谁知道呢。”

他推她到了前门,从坡道上去,走进别墅前厅,闻见饭香,听见了天天咿咿呀呀的尖叫和笑声,两个人再没说话。

那顿饭也依旧吃得安静。

“我要画画。”在饭桌上周月宣布,江淮在喝汤,头都不抬一下,“嗯。”

“我那堆东西还在你那儿。”她面色如常,给天天喂一口南瓜粥,她一晚上几乎没怎么吃,就只顾着给天天剥虾,把剃了刺的鱼肉泥喂给天天,蟹膏肥美但性凉,她不敢多给他吃,江淮肠胃不好,也不吃,偶尔夹菜时看一眼盘子里凉掉的蟹,也像没看见一样。

天天坐在宝宝椅里,隔着长长的餐桌看看坐在对面的江淮,再抬头看看身边的妈妈,还是对两人同时存在感到陌生。

江淮喝了最后一勺汤,放下碗靠在椅背里,先看天天,面色柔和地浅笑,看向周月时那笑就有点儿戏谑的意思,“是想要画册和发绳对吧。”他清清嗓,徐阿姨适时递来百合梨水,他端起小盅子边喝边说:“过几天吧,给你送过来。”

“都给我送过来吧。”周月笃笃悠悠给天天喂完粥擦了嘴,这才用叉子捡了一小块月饼塞进自己嘴里,“江总现在有了嫡长子,哪天翻脸不认人赶我们孤儿寡母走,我总得有点儿东西傍身。”

江淮正低头拿着调羹往嘴里送梨水,无声的笑吹起涟漪,“随你。”

吃完饭徐阿姨要推周月去洗澡,周月摇摇头示意她自己去,一楼也有浴室,按下按钮嘀的一声,那轮椅就缓缓离开了餐桌,“早点儿回吧。”周月说,“孩子太小了,离不开人,给李小姐带声中秋快乐。”江淮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翻一页,纸张轻轻地哗啦一声。

“哦对了。”周月在客厅中间停下,回头看他,“忘了问了,孩子叫什么名儿?”

他不响,看完一面报纸才开口:“还没想好。”蹙着眉扶一下眼镜,侧过头看另一面,“要不你给想一个也行。”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想?”周月哈哈笑,也没多想,随口道:“天天,叫地地呗。”

“可以啊,”他嘴角也有了笑意,视线缓缓滑过最后一行字,“本来就是弟弟嘛。”

周月又看了他一会儿,滴一声启动轮椅,开进浴室去了。

浴室里水声哗哗地流,水汽缭绕,蒸腾,周月坐在轮椅上看镜子,氤氲的雾里她面容也逐渐模糊,近来她忘性越来越大了,快忘了前二十年的爱和快乐,忘了那个模糊的黑黑的影子,只有在梦里,那影子从小小的一团变成墙一样高壮,在她眼前晃啊晃,张着嘴跟她说什么,可她一个字都听不见。

竟然得先忘了自己,忘了想做的事,才有可能做到这件事,这是多么矛盾,残忍,不可思议,像上天在人心中设置的恶趣味的机关,这个机关叫心魔。

这一点江淮应该会与她感同身受,他们还真是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他说复仇是一道冰冷的菜,只有冷了才能吃,怒火中烧是报不了仇的。

徐阿姨真的很细心,在浴室里给她装了海绵扶手,浴盆旁边放了阶梯一样的木头墩子。

她坐在门边听,浴室离别墅大门不远,江淮要走的话她听得见动静,但一直没有动静,她站起来走到浴盆边脱了衣服,跨进去坐在热腾腾的水里。

“你别碰我的腿,还疼。”夜里她望着窗外,她想看阑珊的灯火,可对面的盘山公路今夜却出奇的太平,没有车灯闪烁。

“哼。”江淮笑着喘一口气,歪头看搭在肩上摇摇晃晃的腿,拎起来观赏一番,掌心摩挲膝盖,“哪儿疼,我给你揉揉?”说着猛地扣住她腿窝把人折成两半就是一阵狂乱暴虐的冲撞……

他扔了软绵绵的还在痉挛的腿,喘着粗气脸朝下倒进枕头里,一呼一吸在她脖颈烫出一片水雾,连笑声都烫得嘶哑:“腿好了就起来走路,少他妈跟我玩儿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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