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现实

第6章现实

和常馨菲聊完，我当即打电话给我妈。

自从向阳出事儿后，我对他们说话都很小心翼翼，于是拐弯抹角地问了许多事后，才轻描淡写道：“我知道你们心里很痛苦，但毕竟是住在厂里，常馨菲还要做生意，能忍尽量忍着。要实在是想哭的话，就躲在房间里哭哭，不要出去了。再说了，你们这样出去，车多人多的，常馨菲她也担心。”

“我知道……可我忍不住啊！”

我妈又哭了：“那是我的儿啊，我的心尖肉……你是没看到，他为了这个厂吃了多少苦，大热天的一趟趟往外跑，身上的汗就没干过。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日子了，老天爷却又狠心将他收走，我的儿这一生太不值了啊！”

我妈的哭法是农村哭丧的那种哭法，一边嚎啕，一边诉说，嗓门儿洪亮，带着凄凉的唱腔，听久了，真的很让人崩溃。

但我没挂电话，也没劝。我想，让她哭哭发泄一下也好。

有时候我觉得我挺心狠，在我妈哭得肝肠寸断时，我的思绪有些飘忽，想起了许多事。

我读小学5年级时，我哥上初中。

从家到小学学校，要走两个小时的路程。到初中学校，大概要两个半小时。

于是，我天天走路，向阳则住校，每周除了基本伙食费外，还有零花钱。

而我，运气不好那天，遇到早上没火或是没剩饭，就得饿到下午五六到家才能吃上饭。

饿的面黄肌瘦一身病不说，还落下心病，直到现在，只要肚子一饿，我整个人就会变得很暴躁。

后来，我和向阳一同南下。

除了车费外，每人领得五十块钱零花钱。

向阳刚上火车，不到一小时，就全买零食给了同行的漂亮姑娘。

两小时内，就‘借’走了属于我的钱。

到广城后不久，我们便分开，因没电话，彼此基本上没有联系。

我在一家外资工厂老老实实呆着，每天在流水线上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那时年纪小，熬不住漫长的夜，加上体质差，发烧晕到了好几次……

半年后，收到家里的加急电报，说向阳不见了，有可能被抓起来了（2000年初，广城暂住证查得很严，查到没有会被直接拘留）。

我请假，在偌大的广城疯了似的找他。

最后，在一间装了空调的出租房里将他找到。

见他和女朋友吃着西瓜，看着电视优哉游哉的样子，我眼泪劈哩叭啦往下掉。

我要带他走，他提出要请朋友们吃个饭告别一下……于是，一顿饭钱用光了我所有的积蓄。

再后来，我被人骗到北城做传销，偷跑时，除了一张火车票外，身上还有两块硬币。我借别人的手机发短信给他，告诉他我到站的时间，让他务必来接我。

然后，不出意料，他忘记了……我在火车站整整坐了一夜。两天两夜，我只吃过一根别人给的黄瓜。

他创业，我拿出全部身家支持。

他结婚，我忙前忙后，从买床上用品到喜糖盒，最后落下一个连红包都不给的罪名……

是呀，不容易。

他买配件十有九次，不是买错就是买多买少，所以要一次次的跑，太不容易。

我突然在想，如果死的人是我，会怎么样呢？

我妈也会哭我的不容易吗？

问题是，他们知道我所有的不容易吗？

久久没听到我回应，我妈终于不哭了，只是说：“向暖，以后我们就靠你了。”

这句话，就像唐僧给孙悟空戴上的紧箍咒，往后，只要有人念及，我就会头痛欲裂。

我说：“你们什么都不要想，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常馨菲，不要给她增加思想负担。”

挂断电话，我的一颗心，绷得紧紧的，仿佛有巨石压在心头。

“又怎么了？”严徐来见我脸色不好，关切一句。

只是一个‘又’字，让我听出了诸多的不耐与无奈。

也许是我太敏感了。

我很认真的对他说：“徐来，现在我哥没了，我得撑起这个家。以后，恐怕都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我不想拖累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马上就离婚。”

这番话，我发自肺腑，不带任何情绪。

严徐来听得一愣，狠狠一句：“尽说些废话！”

他抱着朵朵出了店铺，我一个人呆坐着，泪流满面。

未来，就像是一座越不过的高山，我真的无力极了。

……

关于向阳的身后赔偿问题，一直由常馨菲的二哥常宗辰在负责跟进。

肇事者小张，据说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实男人，家里两个孩子都在上学。出事儿后，小张老家来人，协商赔偿问题。

最后协商出来的结果，赔偿金总款是80万，车辆的保险赔十万，向阳自己的意外险有十万，剩下的60万由小张赔付。

然而，他们只能凑出30万现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