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最近一星期,我的日常发生了一丝稍稍勾引我注意却毫无疑问确实微不足道的异常。异常不体现在家里絮絮叨叨的妈身上,不体现在高中一年级的课业量上,更与美利坚合众国发射了新卫星无关。我是如何注意到微不足道的异常呢?
时间是五月中旬一个普通的星期四下午,放学路上,夏日的夕阳与朝阳相异处在于前者余热未消令人由衷期盼其尽快落幕,后者暑相未成清爽怡人让人万分挽留,可喜的是夕阳毕竟如人所愿而落山,可惜的是朝阳终究将化为正午的烈日。
啊对,青春早晚异变成对人生的诅咒,花季必然要被现实捣成花浆。
我迎着夕阳漫步,两旁商铺和喧闹在后退,路过一条小巷口时,眼角的剩余注意捕捉到一个存在感微弱的小女孩,她用分明轻微却异常清晰可辨的嗓音喊:“喂!”
加叹号感觉并不合适,但句号更加不相称。
于是我整个注意力被一声喂给吸引过去,我停住双腿,眼前的萝莉穿着普通的白色无袖连衣裙,裙摆没膝,衣裙样式简洁到没有任何花纹样式,这对于毫无内涵又愣冲繁杂的现代衣着审美而言显得太过奇特。
明明是确切的普通,却给人以奇特感,我对眼前披散着黑长直闪亮飘忽秀发的萝莉不禁另眼相看。她眨巴两下硕大的眼睛,说:“呐,少年a,我注意你很久了哦,你看,在这片四处充斥着普通废物的大街上,我可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你,你当然也如此吧?”
她毫无发问的态度,继续道:“这说明何等不可思议的缘分啊,少年a,成为我的部下,一起征服世界吧!”
萝莉那张上唇比下唇稍突出而显得尖锐可爱的小口向一边咧开,神情异乎寻常高傲地将以上没头没脑的话语传达进我耳中。
我低着头打量她,一面困惑的神色溢于言表,这等彷如恶搞同人的展开让我不得不对自己的处境和人生境界产生不妙的联想。是时,我记忆中浮出了她的身影,本星期每天下午回家时,一个白色幼女都在眼角一瞥而过,原本当做幻觉处理的印象此时活跃起来,这便是那微不足道的异常么?
我啊了两声,暂且不在意身侧女王似的萝莉,“少年a什么的,a哦,我是第一个么?萝莉a。”出于羸弱的报复心,我不加思索使用了“萝莉a”这个称呼。
“哼哼哼!”萝莉a发出得偿所愿的笑声,“不愧是我看中的少年,就智商而言这关算你通过,那么我原本准备的考验没有必要再启用了呢。好吧,少年a,你从见习下仆直接转正啦!”
她转身摆摆细嫩的胳膊,“再见了少年a,我会再来找你的。”萝莉蹦蹦跳跳朝着巷子内跑去,转过拐角消失在视线里。虽然我不太清楚自己是否萝莉控,但这幅情景确实养眼,以至于我忘记有所回应,回家吧。
如果说对萝莉a的考验有何种想法,此时此地我差不多该确认了。家里,客厅内,地板上,躺着两具尸体,名为父与母的尸体,血流遍地——可以明确看出基本上是由颈部动脉流出,因为两具尸体脖子上似乎缺了一块肉的伤口十分显眼,而且尸体朝上的部分没有血迹,这足以说明许多问题,比如两人先被放倒在地,之后被创造了颈部伤口,但分析现场毫无意义,此时我亦无心做侦探推理,血迹虽成淌却并未流入沙发下之类难以清理的地方,这是好事,对于我来说。
此刻首要,难道是拨打110?
次日,我早早来到学校,两位少女甫进课室便围至我桌边,虽然同班近一年,普通废物在我脑内仍然不具备足够坚实的印象,姑且以少女a、少女b代称,绝对不是源自“少年a”的迁怒。
右手食指与拇指掐着耳边的中短发,少女a腆着笑脸:“马上期中测验了对吧小b?”
少女b甩着马尾跟腔:“对啊对啊小a。”
继续对话之前我必须澄清一件事实,她俩关系好至互唤a、b在我脑中毫厘印象也无,既是我给她俩安上“少女a、少女b”这件事纯属巧合。
小a:“喂喂,发什么呆!”
我回过神:“期中测验啊,没错是没错……”
“一切拜托你了邵年!”小a与小b用可怜围攻我。我的名字叫邵年,她们会知道我并不奇怪,当然,在校园中随意遇见认识我而我不认识的人我也不奇怪,因为我十分正确地利用了夏朝教育系统内关于“学习好等于明星”这条规则。
小a、小b在我前排坐下并收拾好书包,原来如此,她们的座位在我前排,难怪可以无视我地提出“拜托了”。
“可是……”我打算用普通的方式教育她们,抄袭的无意义性。
“哼哼!”小a用阴险的表情说,“不答应也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小b给他看!”一旁小b将她的手机屏幕正对我,画面上有我,和一只白色幼女,我十分深刻地认出那是萝莉a,虽然这幅贴图似的照片在我看来没有任何特殊,难保别人不会用“邵年猥亵幼女”来揣度我。
况且,我和ab二人组的关系有如此之融洽以至于开这种程度的玩笑也没关系么?还有啊,她们是怎么注意到我在大街上偶遇萝莉a这样的小细节的?于是,昨日的尸体事件也有一定程度的暴露危险,我不得不用恶意揣测她们,但是作为普通的废物,二人组若成为知情人还有可能如此正常地与我交流么?最终我得出了ab二人组不过是普通的跟踪狂程度的结论。
“我想我是万分善意地打算提醒你们,不过既然如此,你们可以随意抄袭,我将会一百二十分进行配合。”
“啊哈哈……”小a尴尬地挠头,“抄袭什么的,不要明目张胆说出来啦!”
我认为我说了谎,对她们两人我并不抱持所谓善意或恶意,仅仅为了一些我认为应该在日常中保持的东西让我与萝莉a的会面尽量不为人知,所以我选择了对ab二人组的妥协。若果使用七分力的拳头打击脑部可以使人选择性失忆,我会无需考量地对两人使用,遗憾的是即便我称周围之人尽皆废物,却必须承认武力方面我也是普通程度以下的废物。
已经经过将近二十分钟,在我印象中,小a、小b并未淡去,这又使我意识到了关于自身不得了的异样。上文已述,ab二人组就坐在我前边,这代表在日常生活中她们是与我最接近的一批人之一,在此先说明座位格局,我由于身高在矮子中比较鹤立鸡群,故处于最末位并靠墙角,除了同桌,ab二人组的确最为接近,至于同桌……同桌是谁不重要,这点可以掠过。
既然挨近,想必平常我与她们的交流必不至于太少,这从她们窃以为与我关系不错的应对反应中可以推知,但过去一年我尚且未曾对二人有何不可磨灭的印象,此时却确确实实地有一种无法自然遗忘的感受,此中表露出我自身的异常着实耸人听闻,也许改变的源头就出于萝莉a,与那个白色幼女的相遇让我始终有被打开某个开关的错觉,使我于过去至今若干年中逸散给生活中所遇每一项事物的注意力渐渐集中——记住普通废物的名字就是无可救药、无可辩驳的证明。
被我形容成开关的虚幻之物掌管着何等事物呢?
从过去我对世界的注意并不集中的阶段中,对人生的要求与态度可以窥见一斑。身处于眼力所及之内尽人皆废、意志能达之处无趣可言的生活中,我仍不自觉保持着“被关注”的行为里,即可得知我对存在感的执着。萝莉a赋予我的愿望——征服世界,虽然对成为世界之王并不是想当然得感兴趣,但若从侧面,站在世界之王侧面指手画脚,世界范围内收获的存在感决计无以伦比、难以形容。
不错,我,邵年十六岁,在虚度十六载光阴后终于从灵与肉的源泉处获得了人生目标——成为拥有存在感超越全世界近七十亿人口统合共计的人类。
上课途中,我以上厕所为理由离开教室,目的地的确是公厕,却非为排泄。我自教学楼背阳面的花圃内搜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它是我今早提前来校的原因。
时间倒退至昨晚,我深思熟虑后决定亲自处理掉两具尸体,其一我万分排斥警察介入自己的生活中,至少在我有所决心和准备之前;其二与未来打算有关,现阶段不作透露。
首先将尸体等分成若干份,再将所有血迹清理干净,之后就是周期不短的处理过程,初步决定先带手臂的部分到学校厕所处理掉。校园公厕占地大,底下是深不可测的粪池,公厕是早年建立的传统型号,以前依靠挑粪工处理积秽,如今有大型运装车代替,卡车每隔较长时日方才来一趟,所以我把四只手臂弃于粪池中,是拥有足够时间让各种蛆虫和细菌将它们分解到纤毫不存的。
花圃里是我用塑料袋包装严实的四只手臂,早上装进空书包里带来——幸好我有将教科书和文具放在课室不带回家的习惯——之后扔进无人在意的花圃,花圃之所以无人在意我猜测与它的设计失误有关,它东面的教学楼和西面的围墙将一年四季的阳光一丝不漏地挡住,所以花圃内满是杂草和作为杂草养料的原本打算种植的植物尸体。
课中时分,四下无人,于是我轻松处理完毕,塑料袋清洗干净后扔在距厕所较远的垃圾桶内。
待得我回身欲返回课室,萝莉a似是早已等待于楼间阴影里向我打招呼:“哟,少年,行事作风大胆谨慎,不愧是我的部下a。”
“啊啊,从少年转型了么,萝莉a。”
“喂!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不容置疑的老大,老大哟!萝莉可以有,这让我时刻谨记自身的朝气,但是不需要加a啊!”
昨天还一副大大咧咧仿佛毫不在乎我对她尊称的态度,如今突然爆发实在不可理喻,果然只是个小孩子么。
“好吧,萝莉不加a。”
萝莉露出小虎牙啊呀呀地说:“不加a可以没有!”
“嘁,虽然说小孩子偶尔任性是增加萌点的经典和必经途径,但太过分可会招人厌恶的哦。”
咚!萝莉一蹦三尺,用她小肉拳猛烈地砸在我脑壳上,“你才任性!你全家任性!”
“某种意义上,我的确可以代表全家。”我一面装作伤心一面扭头擦鼻血,萝莉控的事实对现阶段的我而言仍然有些沉重。
萝莉“哦?”地表现出一丝诧异,“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点不在乎呢,父母的死。”
“要说在意,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给我添了许多麻烦而已,况且,他们到底是不是我的dna提供者也是不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