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千丝问心
白月峰。
是夜,一轮白月悬在中天,月华如故,依旧如往昔般皎洁,怎奈何,月下光景,早已不复那年。
花林间,白远与帝梦悠对坐,帝梦悠酌一壶酒,望着林间的白花,问道:“你知道这白花唤做什么吗?”
白远沉了一下,暂且收起心中的急躁,摇头道:“我不知道。”
“这花唤做星月之言,是我平生最喜爱的,它本长在南疆狐族地域,后来狐族突逢大变,这花也就尽数灭绝了。”
帝梦悠忽而一笑,绝世的容颜上竟露出一丝痴傻,道:“他救了我,还用神魂滋养出了这么一林星月之言,陪我在这林中,看云,望月……”
白远心一沉,帝梦悠又酌一口酒,黯然一笑,道:“可那一天,他竟头也不回的就离我而去,我在这里等了一辈子,他却再也不曾来过。”
白远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眼前这黯然神伤的女子,只道:“前辈,他会回来的。”
帝梦悠看着白远,醉道:“你知道吗?这白月峰叫我留恋的,从来都不是这林,这景,而是停留在景中的人,和情。”
白远不觉低头,只见一簇簇梦悠草在树下轻轻摇摆,点点月光洒在叶尖,就像一个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帝梦悠深深看了白远一眼,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长吸了一口气,道:“你已经入了无我之境,那么从现在开始,你的修为就不能再用灵力的高低来衡量,而是取决于你对天地之灵的掌控程度。”
白远道:“前辈,那我还要再修灵力吗?”
“要修。”
帝梦悠看着白远,道:“想要御外,就先要守内,你御的天地之灵越多,那么你就越要守住内心,否则一遭反噬,万劫不复。”
白远沉了一下,道:“所以前辈说的伪天心之境,便是御灵守心之道吧?”
“不错。”
帝梦悠淡道:“既然不能彻底绝念,那就只能守住其中一念,以一念斥万念,如此便是伪天心之境。”
白远点头,道:“那前辈,我要如何去做?”
帝梦悠将手扶上身前古琴,眼中泛起一丝温柔之色,道:“这琴唤做千丝问心琴,是我和他游历人间时,引人心之悲欢情仇所制。”
帝梦悠忽而抬头,看向白远,道:“此琴有千音,蕴含世间百态,你若能丝毫不受这琴音所扰,便能入天心之境,你若只受其中一音所扰,便能入伪天心之境。”
帝梦悠将手一抚,千般琴音响起,悠悠荡荡,直入人心。
“此琴第五弦属水为羽,弹的是心人之恐,你且准备好。”
羽弦之声入耳,恍惚间,白远忽然回到白落村,回到了他与白落落最初遇见的地方,他心中最惧的,是什么呢?
“落落!落落!”
白远在屋后的花园中不停的呼唤着,夜色幽幽,却是无一人答他。
“落落!你又躲到哪里去了?别闹了,快出来吧。”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远处还有几道幽幽鸟鸣,白远心中一沉,不觉彷徨起来,他冲出花园,沿着他们常走的小路寻找着。
“第四弦属火为徵,弹的是人心之喜。”
白远一路疾行,来到他和白落落常去的溪边,终于见到了那道娇小的身影。
白远跑了过去,拉住白落落,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白落落小嘴一噘,幽怨道:“还不是小远哥哥整天就知道闷在屋里看书,都不理落落。”
白远愣了一下,笑道:“好啦,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少看点书就是了。”
白落落忽然走开,在一处宽大的石面上坐下,拍了拍旁边,道:“那你今夜陪我守月。”
看白落落那副你今天要是不陪我守月,我就再也不理你的样子,白远不由一笑,上前去在她旁边坐下,道:“丫头,今天要我陪你守到什么时候啊?”
白落落面上浮出一抹笑,将头靠在他肩上,嘴中轻轻念道:“永远……”
“第三弦属木为角,弹的是人心之怒。”
白远身子一颤,脑中忽然浮出自己在北荒的画面,在荒漠烈日之下,背着重重的货物,那般痛苦而孤独,天复一天,年复一年,无穷无尽。
心中怒意涌起,一股杀意瞬间填满灵魂,白远猛的将手按入冰凉的溪中,刺骨的寒意涌来,那杀意才慢慢散了些。
“第二弦属金为角,弹的是人心之悲。”
画面忽而转到雷帝阁,那天,任得白落落怎么胡闹,白远也坚决不让她跟着自己去打探魔宗阵台,也就是从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没见过白落落了……
世界开始昏暗,一股悲凉由心而生,几乎令得白远窒息。
咚!
一道尖锐的琴音把白远从心念中拉出,白远猛然睁眼,竟已是满头大汗,当下立马盘腿坐下念起天清镇心诀,来平复被这千丝琴音扰成一片混乱的心境。
许久之后,白远轻轻抬头,只见帝梦悠就那般淡淡的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看来你心中的那一念很深啊,难怪你不肯入天心之境。”
帝梦悠低下头,看着掌间的琴弦,道:“五弦之中唯有第三弦你要多加注意,其他的都没什么问题。”
“五弦?”
白远皱了皱眉,道:“前辈,你方才明明只弹了四弦。”
帝梦悠看着白远,忽而一笑,道:“第一弦属土为宫,弹的是人心之思,你之所思如此决然,我又何必再去弹呢?”
帝梦悠面色忽然一黯,低声道:“而且这一弦,我也不敢去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