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
村西头的黑子哥要娶媳妇了,他爹一大清早的就跑我家里来,刚进门儿二话不说就把一个红包塞进了我阿爹的手里,爽朗的说道:“大兄弟,明儿个是咱家黑子的大喜日子,有空就上门喝两杯浑酒,给咱热闹热闹。”
阿爹有些奇怪的说道:“老哥你说这话就见外了,都乡里乡亲的,上门帮忙洗碗端菜是自然的,你吱个声儿就行。”一边将手里的红包递还给了黑子爹,“你这就你不用了。”
黑子爹一把又把红包推了回来:“你听我说,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家福临小子的劳务费。”
“福临?”阿爹愣住了。
“劳务费?”我也愣住了。
“可不是,我访了访村里的读书人,他们都说你家福临的毛笔字写的不错,这不,我这不是来请你家福临去给我家写新婚对联嘛。”
“他?”阿爹一脸的不相信。
“嘿嘿……”我释然了,看到阿爹惊愕的表情,我傻笑着。每次作业,我都是按照书上的铅字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书写,到后来的书法课上,我更是一丝不苟的写好每一个字,我写的字总是被当作模范来讲评,所以,黑子爹的称赞不禁让我有些沾沾自喜。
阿爹又仔仔细细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忽然激动了起来,一把就把红包揣回了黑子爹的兜里,说道:“老哥这钱你拿回去,你要是看的起咱家这小子,尽管使唤,写多少都没问题,但你可不许拿这钱抽兄弟脸。”
“这怎么行!”黑子爹又塞了过来。
“老哥你前脚走我保证后脚就给你送过去!”
一听这话,黑子爹只好把拿出来的红包掂了掂,又无可奈何地放回了兜里,“好吧,这人情我先欠着吧,屋里的笔墨都备好了,要不咱这就……”
阿爹虎眼一瞪:“福临,还不跟你叔去!”
“哦……”
“老哥,我随后就来……”
咱的村寨很小,但黑子家却热闹非凡,村里村外,男女老少,前来帮忙的人骆驿不绝,我突然瞅见了人群中一张熟悉的脸庞,“孃孃!”我喊道。
那妇人一愣,接着便笑了:“是福临小子,又长高了!”
我左右望了两眼,“百合妹子呢?”我迫不及待的问道。
“没来,在家看屋呢。”
“哦。”我突然有些失落了起来。
“福临,纸笔都备好啦。”黑子爹催道。
“就来。”
宽敞的堂屋中间,放着一张高大的八仙桌,上面早已摆好了文房四宝,我有些底气不足的走过去,化笔,裁纸,蘸墨,挥毫……不一会儿,四周便聚起了一圈人,接着就是一片“啧啧”声。
“这小伙儿是谁啊?”
“咱村儿木匠水生家的福临小子。”
“这字儿写的,硬是端正啊!”
“可不是咋地,咱家大胖说这小子经常考第一呢。”
“看这相貌,以后准是一秀才。”
……
我突然感觉脚底踩了一团棉花似的,软绵绵的,轻飘飘的,十分的舒服。
写完了,我一转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百合娘那满意的笑脸,和那次过节时问我话后的表情一模一样,我还是不死心的朝她身后看了看,还是没有,却突然看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阿爹?”我暗叫道。
我有些窃喜,因为对于我所做的任何事,阿爹都从未关注和表扬过。当我蹦蹦跳跳的回到家时,恰好听见了阿爹和阿公的对话。
“这小子是块读书的好料,我一锅草烟才抽去小半锅的工夫,小崽子‘唰唰唰’就写好了两幅对联,那小字儿写的,胳膊是胳膊腿儿是腿儿,四方八角,端端正正,我钉个板凳腿儿也得半锅烟!”阿爹一改往日的沉默,语气中充满了压抑的喜悦。
“可不是么,我孙儿有的是好本事!”
“噢噢噢……”我疯喊着跑进了屋,又蹦又跳,因为我终于得到了阿爹的肯定!
“你疯个啥?二十年前你老祖死的时候,是我和你阿公一起请了邻村儿有名的王风水在山里转了三天才选了块风水宝地,花了我一石上好的新米,人家说那位置是‘椅背才’,子孙后代多出秀才,老子二十年前就晓得你会这点儿能耐,你能个啥?还不是你阿爷能!我能!”阿爹的嘶吼,响彻云霄。
倘若一天过的很充实,很忙,那么时间就会想白驹过隙一般飞快,我怀揣着一张奖状又迎来了一个暑假,走回家,看到阿公早已坐在门口,我轻车熟路的掏出奖状就准备军歌嘹亮,谁知阿公却摆了摆手,我愣了一下,阿公这是咋啦,这雷打不动的规矩得改啦?
“别念啦,这会儿没人,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儿。”阿公招了招手。
我看见阿公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啥事儿啊?阿公。”
阿公在板凳脚上敲了敲烟锅,清了清嗓子,吐了一口深绿的老痰,这才说话,“福临乖孙儿啊。”
“哎,阿公!”我不禁有些惶恐了起来。
“我掰了掰手指头,你过了今年的农历八月十五就十二岁啦,再过一年就毕业了,我正寻思着给你讨个媳妇儿……”
“啊……”
“咋啦?”
“嗯……没啥……”
“这不,说啥来啥,刚刚村里有名的‘刀子嘴’田媒婆就上咱家来了,是河那边的人家户,门风尚好,在村里也是行善积德的人家,人家许了,到时候姑娘出阁时嫁妆里还有一亩靠河边儿的上好水田嘞!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事儿也该让你知道知道,你看咋样?”
脑中一张笑脸一闪而过,我突然有些窘迫了起来,“不行。”
“咋不行啊?听说人姑娘家长得挺水灵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有些恼羞成怒,“我是说……我是说……”
“你是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