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牢笼

凌云心中不忿，暗忖我是被你们主人叫来的，好歹也是客人，这种态度是待客之道吗？

不过他并非锱铢必较的人，想了一想，也不再和她计较了，闭上了嘴巴，只是跟在她身后往前走去。

走上到处第二层高的那一楼，姬影停下脚步，望着最后那一段楼梯道：“上面是主人的书房和卧室，即便是我也没有资格上去，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凌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还是有些纳闷的，瞧她刚才的模样，自己是不是之前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她？

算了，不去想了，也许她天生就是那个样子吧。

楼梯分成三折，一共两百来阶，来到顶层，一股清冷的风吹了过来，令人心旷神怡之余，也感到那一丝丝微凉的孤寂。

来到中央大厅，只见四周烛光摇曳，其光亮一点都不比那些用现代化照明设备的居所差。

在大厅的尽头是一张大的桌案，后面朦朦胧胧地坐着一个华服高冠的男子，看不清样貌。

凌云知道他就是这座宫殿，不，是整个有雷氏的主人，也是自己的亲舅。

从目前来讲，他已是自己在这世上能见到的唯一亲人，却也是追杀自己父母的仇人。在如此矛盾的心态下，他有些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过来，孩子。”与想象中的不同，一个很温和磁性的男声从那方传了过来，令他不由自主地重新迈开脚步。

走近前一看，那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体态欣长而匀称，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他的长相原本十分英俊，可眼下掠入满眼的尽是一种病态和憔悴。

更令凌云惊奇的是，他竟然未能从这位有雷氏身上感受到一点元始祖炁的存在。

他根本就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能统领如此庞大的一个神秘组织的人，却是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病夫，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谁信呢？

凌云不得不信，因为摆在眼前的事实。

“我是你的舅舅，姬秋。”那人简单一句，然后淡笑道：“我知道你是云儿，坐吧。”

凌云踌躇了。

在来之前他已经想了很多。

如果对方是懂武功的，不管多高，即便是金仙那一级的，他也大可以厉声斥责对方，为什么要追杀自己的亲妹妹？大不了自己被当场杀死罢了！

然而，就是眼前这么一个病夫，他无力指责，甚至连一点发怒的欲望都欠奉，缓缓来到左手边的一张位子坐下，冷冷道：“有什么事，请说。”

姬秋盯着他的面孔打量了许久，方才缓缓吐出一句：“像，真像。虽然从你小时候起，就看着你的照片和影像，但见到真真切切的你还是头一次。你很像你的母亲，也像我。”

当提到母亲的时候，凌云的心中一叹，问道：“我母亲？她现在怎么样了？”

姬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像回忆往事般淡淡道：“我们原本兄妹四人，父母分别以‘春夏秋冬’来为我们取名。我排行老三，你的母亲姬冬是我们的小妹。”

凌云头一回听到母亲的名字，登时心情激动，溢于言表。

姬秋似乎并未看见，而是继续出神喃喃道：“我们的父母很早就为有雷氏捐躯。大哥姬春比我大十五岁，我五岁那年，东海龙族为祸华国沿海，大哥在降服东海龙族的战斗中光荣牺牲。我九岁时，二哥姬夏也被人神秘暗杀在喜马拉雅山某麓，至今仍旧没有人知道刺客究竟是谁。往后，我与四妹相依为命，直到二十岁那年，她认识了一个男人。”

凌云冷声道：“所以，你就派人追杀他们？”

姬秋看了一眼凌云，淡淡道：“她背叛了有雷氏，背叛了整个家族，甚至是整个有雷氏。我这样做不对吗？”

“既然你觉得对，为什么又要留下我？就不怕我以后来找你报仇么？”

“报仇？”姬秋莞尔一笑，“我顶多还有一年的阳寿。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不会这一点时光都不留给我的。”

凌云闻言一呆，心里矛盾纠结，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姬秋像描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轻描淡写道：“三年前，跟别的神族战斗时被破碎了元丹，一身武功尽废，全赖族中神医的妙手，方能活到今天。”

望着凌云矛盾的脸，姬秋展颜一笑：“是不是很失望？你从来都不屑于向弱者动手，而我身为有雷氏的统领，此时却成为了你眼中的弱者。不过，你也不用烦恼，这就是我们姬氏一族的宿命。几千年来，我们有雷氏为了维护这片大地的安宁，倾洒的鲜血足以浇灌成一条大河，抛下的尸骨足以堆砌成一座高山。孩子，我很快就要去见你的爷爷奶奶了，临走之前，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昏暗的空间令人有种窒息的感觉，凌云忍受不住这股压迫，“嚯的”从座位上立起，问：“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不杀了我？”

“杀你？”姬秋笑道，“你一个孩子，又没有触犯族规，我为什么要杀你呢？而且，我们兄弟常年征战在外，都没有留下骨血，你要是死了，谁来继承有雷氏这个位子？”

凌云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稀罕这个宝座？”

“宝座？”姬秋苦笑，“这哪里是什么宝座，应该说是个烤炉吧。这个炉子一直在慢慢烘烤着我的生命，从来都没有一刻停歇。没有阳光，没有亲情，更没有爱情，有的只是不停地消耗着生命的能量。你知道吗，孩子，这个宫殿就像是一个坚固的牢笼，困住了我的一生，我已记不得有多少年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也懒得去记。你以为我像那些人间的富家翁，把所有的财宝都留给了后人？不，孩子，我留给你的只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如果我死了，这个山芋本该是你的母亲接下，然而她不负责任地跟一个男人跑了，那就由她的儿子来承接。这是对你们母子的惩罚。”

“你可以离开，或者将位子交给别的人。”凌云冷讽道。

“我如果离开，就是触犯了族规，会遭到所有有雷氏的鄙弃和追杀；至于移交权利，若是所托非人，那造成的危害会更大，我即便死了也没有颜面去见九泉下的列祖列宗。何况，我已经快死了。这个炉子已经熬干了我所有的生命力，又何妨让它再继续燃烧一会儿呢？”

凌云感到有些冷，刺骨的冷，这也印证了他之前的来此路上的那种感觉。

钢铁密闭的大门，冰冷的守卫，虚假的月亮，昏暗的世界……

这里的占地面积虽然无比庞大，超过了凡人的想象，却也拥有凡人无法承受的孤寒。

这里，只是一座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