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尾生抱柱(三)“那你……是如何看待……
第27章尾生抱柱(三)“那你……是如何看待……
一股威压以迟星霁为中心徐徐扩散开,温和却不容忽视。既防备了安忱再次出手,也隔绝了连蔷魔气逸散的可能。
“林道友好身手!”安忱起身赞叹,“方才是我冒昧,向二位赔个不是了。”
言罢,他竟起身深深一鞠躬:“若非如此,不能轻易判断二位虚实,不周之处,还望勿要见怪。”
“事后再说,要真伤了人,是否有些晚了?”连蔷有些恼怒,对迟星霁实力再笃定,回顾方才那一瞬,也是心有余悸。
“二位莫怪,”城主夫人忙起身劝慰道,“夫君是见二位修为高深莫测,不同于先前来往的客人,怕非寻常手段不能得知二位实力,这才出此下策。二位还请放心,当时若接不下,我们也是有法子化解,不会叫贵客凭白犯险。”
安夫人语气恳切坦荡,尾音又长又坠,生怕二人气极到立即抽身一般。她长着一张极其和气的脸,但眉目总拢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忧色,定然不是短短时日所积攒的——连蔷不自觉多看了她几眼,想不到她竟为这件事忧心至此。
迟星霁周身压力不散,他微微侧首,看向连蔷,无声地征询着她的原谅。心中再气愤,迟星霁毕竟未受伤,二人态度也实在诚恳,连蔷便静静地坐了回去。
待她至少面上不再挂怀,迟星霁才归位,等待安忱的下文。
安忱几度开口无声,良久才措辞好道:“说来也是惭愧,这妖足有百年修为,已化人形,本以附近深山为家,先前也算井水不犯河水,偶尔潜入临安几次,我们也只当他是偶然兴致大发,并不愿大动干戈,扰了清净。”
说到这儿,他愤愤地拍了下桌,几欲起身怒斥:“不成想,他近来越发变本加厉!频频涉足临安肆虐,短短一月,竟已掳走了城中十数个年轻姑娘。城中一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迟星霁若有所思道:“只抓年轻的女子?我听说,安城主先前也派遣过修士前去?”
“是,只抓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姑娘,”安忱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信息,只草草带过,“当然,知晓此事后,我们极快编排了一支队伍前去……哪知,狡兔三窟,莫说活捉,他们连妖在哪儿都摸不到,尽是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那妖不曾伤人性命么?”连蔷察觉到他的用词,直言指出。
“是……不知为何,他不曾伤了那些人的性命,可被掳走的姑娘,没有一个回来过……”安夫人适时回答,面上越发愁云惨淡。
安忱摇摇头感叹:“不怕二位笑话,我们实在是……无人可用了。我将手下派了个遍,犬子亦是年幼,无法独当一面。我这把老骨头,修为停驻元婴多年,也同他交过几次手,却是不得不甘拜下风。”
闻言,连蔷微有动容,不是事态紧急,想必一城之主也不愿在外人面前揭自己这个短。
“我观二位修为在我之上,深夜来访,想也是有替城民排忧的心思。若二位愿意出手相助,安某……感激不尽!想要什么,二位只管说便是!”说到这儿,安忱再度起身,朝二人拱手深深一礼。
安夫人亦在其后盈盈一拜。
二人现下哪里有上位者的气势,更像为子女苦心筹谋的年迈父母。
“父亲!何至于此!”忽有一道人影冲射出来,拦在安忱面前,“你们怎么又在忙活悬赏了……那什么狗屁狐妖,哪里劳动父亲母亲这般低声下气,根本不足为惧!我明日就带人上山捉了他,剥了他的狐皮给母亲做衣裳来!”
其身后,是阻拦不及、自觉失职的管家。安忱一挥手,管家就诺诺退下了。
那人影一定,连蔷瞧得清楚,分明是个已及冠的少年,若说年幼,岁数的确不大,若说无法独当一面……二十岁的迟星霁已独自离家前往无极剑宗,还被众人寄予飞升厚望,而眼前满口大话的少年,不过筑基中期。
如果没有旁的机缘,他此生恐怕至多到达金丹之期,难以精进了。
连蔷想着,却又被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念头吓了一跳,惊吓于她竟拿旁人同迟星霁比,也惊吓于她第一反应竟是拿迟星霁作比较。
“宾客当前,休得放肆!”安忱一声厉喝,“你不清楚自己的斤两,我还不清楚吗!滚回你的房间里去!”
连蔷和迟星霁只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察父子间的争吵。连蔷默默想着,她的父亲虽严格,但从不在外人面前轻易教训孩子,安忱的严苛真是……可见一斑呐。
少年很是不服,转身面向面容比他大不上几岁的二人,其间身上的佩环叮咚作响:“我名安梓良,说话一贯直接……”
目光触及连蔷的刹那,他眼中有什么被点亮,动作亦顺势一僵,片刻后才僵硬地捡回自己的话头:“……我不知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此事终归只是我们临安的事,容不得外人插手,二位还是尽早请回吧。”
小少爷额心生来一点朱砂,衬得他五官一派娇憨天真。连蔷有些好笑,刚要说话,迟星霁却已沉声反问道:“你这是要做你父亲的主?”
“迟道友莫见怪,犬子年幼失言,我稍后便将他拖下去教训,”安忱生怕他们二人就此反悔,忙不叠表明诚意,转向安梓良,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不给我滚下去!”
“我不!”安梓良似乎亦是个倔脾气,梗着脖子不愿妥协,“这些时日,父亲接见了多少个江湖骗子,您远比我清楚,竟还寄望于外人吗?”
安忱面上隐有青筋跳起:“你再敢给我胡言乱语!”
一旁的安夫人欲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捂捂心口,愁容更甚,只一味朝二人躬身致歉。
变故发生得太快,连蔷看得瞠目结舌,饶是他们愿意让局外人目睹这场鸡飞狗跳的闹剧,她也不愿再看下去了。
小少爷说得好听是天真烂漫,往坏处说,全然是毫无分寸的鲁莽。而安城主夫妇,深知他的秉性,却还任之纵之,同样离谱。
连蔷要出言先告辞,不料安梓良下一句越发语出惊人:“父亲从来只相信长姐,却从不信我,说我年幼不经事,又何尝不是父亲未曾想过将责任分与……”
“啪——”
清脆一声,众人皆惊。安梓良捂住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打他的那人,嘴唇翕动出两个字:“母亲……”
安夫人的胸口剧烈震动着,她以食指点着自己的儿子,连连颤动了几下,却吐不出半个字,唯有阖眸才能平息自己内心的愤慨:“……你若再多说半个字,家法伺候。”
众人在这场争吵中心思各异,场中一时无人多言。
迟星霁不动声色地开口打断沉默:“今夜夜已深,我们还是先告辞,明日再来访吧。”
安忱还想留二人住下,被迟星霁再三拒绝,直至最后,他只得态度坚决道:“居于府上,实有不便,还请城主不要再为难我们了。明日巳时,我们自会来访。”
“也好,也好。”见不是毫无希望,安忱连声称好,欲要亲自送二人出去,又被迟星霁婉言谢绝,便派了管家送客。
二人去时,安梓良还僵直在原地怔怔愣神,安夫人已平和了眉目,在座上不知所想。
行于曲折的长廊中,来时的灯盏被熄灭了大半。离开许久,连蔷鬼使神差般地回头望去,她实则已看不清那头的场景,却觉得在萧瑟夜色中,那一点的灯火,像是要被黑夜吞没,并不那么温暖了。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噤,迟星霁侧首看了一眼,略行快半步,稍稍挡在她前侧。
连蔷一愣,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继续往外挪了步子,结果迟星霁照做。
两人的影子忽远,又被刻意拉近,长长地拖在地上,一来一去,反倒更相近。管家无意回首,将二人这番小小动作尽收眼底,不自觉抿出一个略带深意的笑。
送至宅门前,管家恭恭敬敬递予二人一枚令牌样式的物件:“二位不愿留宿,我们也不强求,出示此物,城中的客栈可供二位任意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