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但到情深处（上）
第368章但到情深处（上）
风尘仆仆的张九龄借着李隆基千秋节的引子，披星戴月地赶回了长安。本来他打算连夜觐见李隆基的，可昨晚宫门已毕便没有见成，今日一早便梳洗进宫，却又因他事在路上耽搁了一会，直到晌午才来至勤政楼。
李隆基有半年多没再见张九龄，此时细细地打量他，只见这个倔老头两鬓的白发更多了，身体也佝偻了起来，不复当年风范。想起他第一次在花萼楼犯言直谏，回忆起来，竟已过了二十多年！当下慨叹道：“爱卿羁旅劳累，赐座！”
高力士听命为张九龄搬来一张红木座椅，张九龄不意被贬之身还能受此礼遇，心中十分感动，抱拳道：“老臣这次未得圣旨就私回长安，请陛下恕罪！”
“无妨，朕知道你是有事要说！”李隆基摆了摆手。
张九龄也不再隐藏，直言不讳地道：“陛下，老臣这次回京是为了太子被禁足一事！”
李隆基听罢沉默良久，最后说道：“朕亦不想责罚太子，可他做得过分了些，朕有必要敲打一下，以免他走上邪路，至于寿王，朕是不会立他做太子的。”
张九龄听李隆基这么说，心中一松，朗声道：“陛下心中是这么想的，可那些大臣却不这么认为！老臣虽不在长安，却也知这几个月朝堂并不太平！就拿太子禁足一事说起，太子的那些羽翼或四处奔走，营救主子；或驻足观望，选定下一个有可能即位的皇子！这几个月下来，太子府是门可罗雀，而寿王府却是车水马龙，常此以往，诸人都会认为陛下有废太子、立寿王之心，大臣蜂拥而去支持寿王，太子的地位必然受损，等到那时，陛下再去制止已然迟了！”
“可朕也不能放纵瑛儿，让他有了别的心思！”李隆基眉头一皱。
张九龄道：“据臣以往的观察，太子十分孝顺，并无一丝谋反之心，如果陛下再不将太子从府中放出，那么他的羽翼恐怕就要被李林甫大人剪除光了！恕老臣直言，陛下对李林甫打压太子不闻不问，想必不是真的想废辍太子，而是借着李林甫的手警戒太子不要做得太过分！可李林甫并非陛下所想的正人君子，这次他得了势，竟开始在朝堂上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如果陛下再袖手旁观，太子一党恐怕要烟消云散，那朝堂上的平衡就无从谈起了！”
李隆基默然，张九龄猜的不错，他是有意借李林甫的手敲打太子，让太子记着，只有自己在世一天，皇位就不容撼动！可照着李林甫这样的打压力度，最后极有可能将太子的门客赶尽杀绝，而他一家坐大，倒是确实会对自己不利。
张九龄道：“惠妃娘娘是您心中所爱，老臣不敢多言娘娘的不是！可爱子心切，再善良的母亲都会作出一些荒唐的事情，何况惠妃与太子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如何处置还请陛下三思！”
李隆基若有所思地道：“朕知晓了！”
张九龄拱手道：“还有一事，臣想提醒一下陛下！”
“哦？”李隆基有些好奇，除了太子的事情，张九龄还要说什么。
张九龄道：“昨日老臣进京，在驿站休息，有一胡人求见，老臣好奇之下便召见了他，原来竟是平卢将军安禄山，他说他讨伐契丹时失利，犯了军法，想请老臣在陛下面前为他求情，老臣考量之下，觉得此人阴险狡诈，日后定会作乱，请陛下断断不要轻纵了他，最好杀之，以绝后患！”
“竟有此事？如果单单是因讨伐契丹失利便诛杀大将，恐怕军中将士多有怨言，此事还是交由李林甫处置吧！”李隆基心中惦记着太子一事，浑没将这个小小的平卢将军放在眼中。
张九龄见此只得哀叹一声，“老臣所言尽皆在此，请陛下三思！告退！”言罢，起身行了礼，退了出去。
李隆基坐在案后，抚摸着案上的鸳鸯石砚，心中纷乱如麻，太子…太子！到底该如何处置他，才能平息这场风波！
开元二十五年，注定一个多事的年份。
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直持续到四月份才停止，这可是自李隆基登基以来延绵最长的一次冬天。因错过了耕种的最好时节，百姓们全都在田中忧心忡忡地耕种着，就连上巳节这样大的节日也因多变的天气被取消。
今年的夏日没有以往炎热，诸人不必再去骊山避暑，可不知怎么回事，芙蓉园、宜芳苑的花也开得没精打采，浑不似以往的姹紫嫣红，争奇斗妍。不知何时民间流传开了一段话：气候如此反常，全是因为当朝天子宠幸奸妃，听信佞臣之言冤枉太子所致，只有将太子释放，才能平息上天的震怒，令四时回归正常的次序。
对于这样的流言常曦通常是一笑而过！而李隆基却因此一直郁郁不乐，这也可以理解，古人是十分相信这些天时变换、日月星辰的，如果遭遇不同寻常的怪异天气都会被视作上天示警，这时做皇帝的就要好生的反躬自省，看是哪里出了纰漏惹上天不快！太子的党羽抓住了这一大好时机，频频上书请求李隆基释放被禁足府邸的太子，再经历了一番又一番的争辩后，李隆基终于答应了诸位大臣的请求，将软禁了半年多的太子从府中释放，并恢复了以往的权力。
出府的太子比以往更加谦逊谨慎，唯恐再被李林甫抓住一丝一毫的把柄，而李瑶、李琚也在李瑛的告诫下有所收敛，常曦明白，他们并不是放弃了对付自己，而是在蛰伏着准备最后的反攻。
李林甫因此也日夜在常曦耳边诉说着她都有些难以理清的朝政关系，一遍又一遍的劝着常曦动手，武忠、武信更是在旁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在一件又一件烦心事的夹攻下，常曦终于病倒了。
这场病缠绵良久，无论李隆基召来多少御医，请来多少术士都无济于事，昏昏沉沉的常曦直到临近初秋才慢慢的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