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包藏祸心（中）
第336章包藏祸心（中）
大帐内一灯如豆。
太子李瑛坐在案后借着微弱的烛光擦拭着手里的宝剑，锋利的剑刃在爆响烛火的映衬下，攸明攸暗地闪着寒光。这是他七岁时，生母丽妃自登州为他寻来的一口利剑，虽然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但依旧比不过父皇自幼佩戴的青锋剑。今日，父皇当着众人的面将最真爱的佩剑赐给了十八弟，这是不是意味着父皇在向群臣暗示着什么？
放下手中的宝剑，李瑛忧心忡忡地在帐内的毯子上徘徊，他又犯了疑心的毛病，自从生母丽妃被李隆基赐死，他时常有被废的忧惧，特别是父皇最钟爱的女子武惠妃也有了亲生儿子以后，这种忧惧日益加深，他时常午夜梦魇，看到自己被废后赐毒酒或是圈禁太子府的结局！每次做到这样的噩梦，他都会大汗淋漓的醒来，然后久久不能成眠！
最后，他只能掩盖锋芒，谨小慎微的活着，小心应付来自李林甫等人的攻击，竭尽全力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他知道，自己一旦从储君的位置下来，别说再做个寻常王爷，就是做个普通的囚犯恐怕也不得，只能落得自杀的下场。从今日他坠马，诸位兄弟对他不闻不问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何苦生在帝王家？不独父母不能信任，连互相扶持的兄弟也各个仇视对方，当真无味的很！
李瑛嘴中满是苦涩，回想起今日的场景，与自己最亲厚的五弟李瑶、八弟李琚都未能来救护自己，最后竟是十八弟李瑁下马施以援手，看来众兄弟中，唯有十八弟为人淳朴仁厚，值得结交！因今日之事，李瑛打定主意，无论十八弟以后是否与自己争夺皇位，如果自己最后登基为帝，也断然不会再要他的性命，以报答今日之恩。
思附间只听账外有脚步声，“何人在外？”李瑛蹙眉喝了一声，他已经吩咐过今晚什么人也不见，谁这么大胆还敢放人进来？
大帐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女子身着大红披风，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灯光昏暗，加之她低着头，李瑛瞧不清相貌，更加狐疑地喝问道：“你是何人？竟敢深夜独闯太子营帐？”
“瑛儿莫要疑心，是本宫！”来者发出好听的声音，李瑛定睛一看，进来的竟是武惠妃！
常曦身边未带任何随从，连琼玉和湄儿都被她留在了自己的营帐内，只独自一人悄悄地来到李瑛的营帐。
李瑛见是常曦，忙行礼道：“儿臣参见惠母妃，不知母妃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常曦微笑不语，未等太子礼让，自己便莲步轻移，跪坐到案后，看见木案上放着李瑛一直佩戴的宝剑，剑身擦的十分光洁锋利。
李瑛知道常曦深夜来访必有要事，见她坐到案后，想来是要深谈，便也默默地跪坐到案边，与常曦相对，低着头，等她先开口。
常曦从披风中拿出一柄长剑，放置在李瑛的木案上，微笑着道：“你十八弟想把这柄宝剑赠给你，自己不好意思开口，就托本宫相赠！”
李瑛定睛一看，正是白日里李隆基赐给寿王李瑁的青锋剑，大惊之下，连连摆手道：“这是父皇赐给十八弟的，我怎能收？”
“既然是赐给瑁儿的，瑁儿就是这剑的主人，他要赠给谁，陛下也干涉不了，况且瑛儿一直是他敬爱的二哥，将这青锋剑赠给你，却是瑁儿发自肺腑之举，也请瑛儿莫要推辞！”常曦说的谦卑而婉转，李瑛倒是红了脸不好意思不收，只不过他不明白，这次父皇赐剑是提高十八弟声望的一次绝好的机会，为何惠妃要将这剑转送自己？这样不是失去一个绝佳的拉拢大臣的机会吗？
常曦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而是拉过李瑛的手，有些恍惚地道：“也许…没有丽妃，我们会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母子！”
李瑛料到常曦有话要说，却没想到开口却是这么一句话，心底也是唏嘘，自己何尝没这么想过？丽妃的死成为自己与惠妃和睦相处的最深的一道鸿沟，无论双方怎么努力，都没法子将这鸿沟填平，只能隔岸相望。
“母妃幼时对儿臣的照料，儿臣没齿难忘！”李瑛动情地说了一句，想起那时还是宫女的常曦经常带些好玩的物事陪自己在芳林园玩耍的往事，自己现在还留着常曦为自己编的竹蜻蜓，如果时光一直停留在那时该有多好。
常曦见李瑛泪光莹然，心中也是感动，其实以自己自幼照拂李瑛的经验来看，他是一个十分重情义的孩子，这也是她为什么敢笃定，只要瑁儿不与他争皇位，他登基以后，不但不会报复瑁儿，还会像亲生兄弟般待瑁儿的原因。
“既然瑛儿还记得当年的情分，母妃便不再绕弯子！”常曦正色道：“其实在母妃心中，从未有废黜你的太子之位，让瑁儿取而代之的想法！”
常曦说的直白，将李瑛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之所以要借李林甫的权力扶持瑁儿，完全是怕你登基以后报复瑁儿！”常曦深吸一口气，半闭着双眼，缓缓地道：“毕竟你的生母丽妃是死于我手，就算你要登基以后报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李瑛瑟然地道：“当日父皇赐死母亲，惠母妃赏母亲一杯毒酒就是，我也无话可说，可为什么惠母妃要让我的母亲死的这般凄惨？”言语间泪光闪动，十数载过去，李瑛终于把压在自己心底的实话说了出来。他自知母亲必死，但他对于常曦用如此残忍的手法将母亲处死深为怨怪。
常曦也直言不讳地道：“因为本宫恨你的母亲，一杯毒酒根本解不了本宫的心头之恨！她接连害死本宫的义母、两个孩子！你说，一杯毒酒是否能了却本宫心中的怨恨？能否让惨死的刘乐正、上仙、一儿瞑目？”一行清泪从常曦的两颊落下，滴在脚下的红毯上。
李瑛一怔，常曦说的是实话，他自己也知道亲生母亲干了多少恶事，如果自己易地而处，对于害死自己众多亲人的仇人，这般让她轻松死去，也是难以甘心的！可母亲虽然有大错，难道这仇就不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