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争立（中）
第309章争立（中）
春去夏至，虽然椒房殿院内的各色花卉已开了大半，但还是难以抵挡时不时来一次的晨霜，已经将近七月，这样的天气简直是极为反常，在以往的这个时节，李隆基都可以带着诸位宫嫔去曲江池或芙蓉园游水赏花，而今年，非但曲江池的芍药开败了不少，连芙蓉园的牡丹也是零星几朵开着，而那些姚黄魏紫、青龙卧墨池的名品全都在今年铩羽。
因为今春所发生的大事极多，又赶上这样反常的气节，流言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滋生，并迅速蔓延开来。大多数人都在背后窃窃私语，言道，这是因为皇后无罪却被废为庶人，老天爷在为皇后鸣不平！也有人说，这是对妖妃的提醒，她若敢继续这般飞扬跋扈，老天爷定不饶她。
两则流言都是针对常曦，第二则尤为恶毒。因为今年天气反常，常曦怀了孩子身子又差，是以都已经是七月，椒房殿内依旧用着地龙，烧着银碳，饶是这样，常曦还时不时地说浑身发冷，湄儿终日陪在她身边，心中也是郁闷。
这日，常曦辗转不安地睡在床榻上，一张苍白的俏脸上眼底尽是青色，快要临盆的她肚子大的很，对比着她日渐纤弱的身子，更让人感觉到触目惊心！每每李隆基看着她这般模样，都急得痛骂太医一顿，责问他们是怎么照顾惠妃的。太医顶多跪地高呼着微臣惶恐，但依旧是束手无策，只得轮番劝常曦不要忧思太过。
“别过来！别过来！”常曦躺在榻上，嘴角轻微颤抖着，闭着的眼睛有规律地跳动着，频率特别快，陷入无尽梦魇的她，无助地只想大叫，却被人勒紧喉咙，怎么也叫不出声。
一声凄厉的长叫，常曦霍然起身，全身大汗淋漓，原本苍白的脸更是泛起病态的红晕，一只白嫩又纤细的手支上额头，胸口不住起伏着，发出微微的喘息声。
“又做噩梦了？”在外殿正做着针线的湄儿被尖叫惊醒，放下手里的活，迅速进了内间，将一件大髦披在常曦身后，语重心长地道：“你就是这般多心！幽兰又不是你害死的，想这么多作甚？”
常曦将被自己踹到脚下的锦被，拉至胸前，拢一拢凌乱的头发让自己不那么憔悴，低声道：“毕竟那句话是我让于昭容加上的！”
“那又怎样？”湄儿端来一杯暖茶与她，“这也是皇后咎由自取！她害了那么多人，得到这样的结局已经是幸运的了，再说你不是替她向陛下求情，赦免了她的死罪，只是贬为庶人吗！”
常曦道：“这也是不得已为之，外朝的大臣多有进言，说是我狐媚惑主，才让陛下对皇后弃若敝屣，如此宠幸婢妾，忽视正宫，非我大唐之福，李林甫便与我进言，让我在陛下面前替皇后求情，堵住那些大臣的嘴，果然，我上书后，连一直跳脚的张九龄都不说话了！”
“这般的放过皇后，你不担心留下祸患？”湄儿有些忧心，皇后虽然被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已经三个月了，但听闻她在冷宫里也十分不安分，口口声声地说是常曦陷害她，要掐死她为自己报仇。
常曦下了床，笈着鞋，一边吩咐琼玉打水为其洗面，一边回道：“这个倒是不怕，国舅王守一已经因擅行巫蛊被陛下赐死，她王氏一门已然风流云散，外朝大臣也不过是惦念着她皇后的身份才帮她说话，没几日便不会淡忘！再则，她虽然在冷宫里，但我估摸着那人不会让她活太久！”
湄儿心领神会，她忘记了，于昭容比常曦更恨皇后。
常曦梳洗完毕，又挑了几身合意的衣衫，这才向湄儿道：“因皇后被废，上巳节的大选推迟到今日尚未举行，恐怕选进来的那些家人子早就等得急了！”
湄儿笑道：“不提那些人便罢，提起来真真好笑，还未等着给个什么名分，就如乌眼鸡般斗了起来，将整个掖庭局弄得鸡飞狗跳，还是你派去的梅妃娘娘有手段，将其中几个领头的拉至掖庭局苦牢里观看苦役的劳作，并告诉她们，这些人以前可都是有名有份的宫嫔，就是因为互相争宠害人，这才被陛下发配到这里，你们要再敢闹，和这些人是一般下场！只说了一次，那几个扎刺的就不敢在折腾了！”
“也多亏了她，我怀着孩子没精力顾着这些，不是她弹压着，这群新人恐怕就要飞上天去了！”常曦有些无奈地接过琼玉递上来的披帛，“走！咱们也去瞧瞧！”
常曦说话带着湄儿，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朝掖庭局行去，此时已然接近晌午，是以外面还是十分暖和的，常曦久不出来走动，这般来透透气，当真是倍感舒畅，二人谈笑间已经快到了掖庭局。
掖庭局的姑姑早就迎了出来，见是常曦到了，又听闻她是要来瞧瞧那些家人子，忙道：“娘娘来得不巧，那些人不在掖庭局，被梅妃娘娘带着去了芳林园赏花！”
“这样便不打扰你了！本宫和武充仪再去芳林园瞧瞧！”常曦扶着发髻，拉着湄儿的手又从小路折了回去。
芳林园是最近几年，李隆基特意为常曦修的赏玩的园子，里面设着一应的假山瀑布，最为难得是其间遍植桃花，每到阳春三月，微风过处，桃瓣飘零、落英缤纷，好似为这黑色的土地盖上了一层粉色的轻纱，便是到了夏日，桃花谢了，也还有一弯曲水、一丛芙蓉、几只仙鹤，坐在忘仙亭中赏月听风，倒也真是胜似神仙。
来了宫中数月的家人子因皇后的骤然废黜而没了主心骨，这些日子一直在掖庭局学规矩却未能好好逛逛的家人子们对于今天的游园十分开心，三三两两的分布在游廊、木亭、花中、溪畔，常曦拉着湄儿一路走来，所有人都为之侧目，一时间，惠妃娘娘千岁、武充仪长乐无极的祝祷此起彼伏。
常曦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扬了扬，“都是自家姐妹，无须多礼！”
“多谢娘娘！”待常曦和湄儿在忘仙亭中坐定，早有人端来好茶，并知会梅妃，其余的家人子也渐渐围拢过来，想一睹这个大唐开元盛世宠妃的风采。
哪知一见之下，却有些失望，原来常曦近日多思且身子不好，整个人憔悴的很，原本澄如秋水，颇带神采的双眸也因之黯然失色，瘦骨嶙峋的她配上那个凸起的肚子，哪里有一点绝代佳人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