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殿议（下）
第234章殿议（下）
常曦辩解道：“郑先大人无故当街殴打朝廷命官，难道此事不该受罚吗！”
“可是据臣的调查，两位武大人可不是无故被打，而是因为强抢民女，被郑先大人的家丁看到，打抱不平，才上前阻拦的，而且也并未敢伤及两位武家大人，不信昭仪自己瞧瞧！”萧清拱手道。
常曦朝两个弟弟望去，果真他们身上并无伤痕！难道自己被骗了？被母亲骗了？！这怎么可能！杨氏怎么会和别人串通一起来害自己，难道她昏头了吗！
张九龄喟叹道：“可怜郑先大人一生正直，却落得以死相谏的下场！”
“以死相谏？郑先大人死了？”常曦惊讶地睁大眼睛！竟然闹出人命了吗？
“托陛下洪福，老臣命大，武昭仪不必诅咒老臣！”地上跪着的头缠白布的中年男子吹胡子瞪眼，不客气地回道。
原来他就是郑先！
“那日武昭仪在神龙殿外为微臣脱簪待罪，微臣一直认为昭仪是个明事理的女子，哪里知道竟作出这等不堪的事情！后宫不得干政，难道昭仪被荣宠冲昏了头脑，想重新恢复武氏一族的荣耀吗！”张九龄的言语里有惋惜、有无奈，更有深深的敌意和防备。
随之而来的是满朝文武的深深赞同，武则天大肆屠戮忠于李唐皇室忠臣的行为，终于让她的后人食了恶果。所有人不论派别、长幼，都将矛头统统对准了常曦，诸人不想再见到武家辉煌的一天，不独这些大臣，御座上的李隆基更不想！
所以在常曦独自面对陌生的朝堂、陌生的大臣时，他阴郁着脸，一言不发。
萧清乘机上前一步，将一本折子扔在常曦脚下，“这是十三路御史联合起来弹劾武昭仪的奏折！”
常曦颤抖着玉手，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无非牝鸡司晨，国之将亡，恳请李隆基重罚自己的话，后面还列着自己的十几条大罪，什么干预朝政、卖官鬻爵、私护兄弟、媚乱圣上，致使朝廷不安，后宫不宁，最下面还署着十三位御史的姓名。
总而言之，这些罪名简直是罄竹难书，不把自己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都对不起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
此时大祸临头，常曦反而镇静下来，心中暗暗冷笑，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重要了？竟然招来十三道的御史联合上书弹劾，谁有这样的力量能将他们都聚集在一处？也许只有李隆基和太子李瑛吧！
李隆基想要处置自己还需要费这么大功夫？一道圣旨下来，足矣！丽妃啊丽妃，当真是看得起我武常曦，居然毫不顾忌地动用了太子的力量，你不怕李隆基因此忌讳太子勾结朝臣，进而打压他、甚至罢黜吗！你为了弄死我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常曦独自站在大殿中央，湄儿因不被允许进殿，被拦在外面，此时的殿门早已关上，自己好像是掉进了狼窝，四周都是绿光盈盈的眼睛，露着白森森的牙看着自己，随时要将自己啃得骨头都不剩，而唯一能救自己的人就直直地坐在御座上，冷眼旁观！
你爱我的心呢？又被武氏干政的阴云冲散了吗？曾几何时你还把我揽在怀里亲热温存，山盟海誓，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忘却了呢！任凭这些有政治经验的老臣对我口诛笔伐，要知道只看过几年史书的我如何能与这些在朝廷里翻滚几十年的老油条对质！
这次常曦真的怕了！以往后宫的那些鬼蜮伎俩她都烂熟于胸，而这次是她从未见过的朝堂，是另一处充满刀光剑影的地方，她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抵御、如何辩解！
萧清见常曦这般样子，大是得意，拿着笏板，寒声道：“请陛下严惩武昭仪，以正朝纲！”
“请陛下严惩武昭仪，以正朝纲！”所有大臣都跟着高声附和，一时间要求严惩常曦的呼喊直传到殿外。
张九龄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臣也请陛下严惩武昭仪，务必不使武家干政之事再度重演，威胁我李唐江山！”他特意将大唐江山改成了李唐，相信李隆基能听明白他的意思，这天下是李家的，所以身为李家儿孙的李隆基有义务维持下去，今日就算是常曦是无辜的，受两个弟弟的蒙蔽，李隆基也必须要牺牲她，予她以重罚，否则如何安定诸位大臣的心？给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臣妾真的不知情！若陛下不信，请赐臣妾毒酒一杯，臣妾蒙陛下恩宠，死而无怨！”常曦缓缓地跪了下去，眼角沁出一滴晶莹的泪珠。这是心里话，这样反复的猜疑与信任真是让她厌倦，自从自己真的爱上这个帝王以后，竟比不爱他时活的更艰辛，与其这样悲苦的活着，不如一了百了吧！
一直冷眼旁观的李隆基忽地犹豫起来！当他得知武忠、武信是因强抢民女被打时，他出离的愤怒了！自己以往一直担心的事情居然这么快变成了现实！眼前这个让自己爱恋不胜的小女子，竟然倚着自己的宠幸冤告其余大臣，还使用眼泪攻势让自己为她的弟弟升了官。
她不知道，当自己看见那十三路御史的联名，和郑先的奏折后的尴尬，身为一代明君，不仅被人蒙蔽，还将害人的武家兄弟升了官，这样的耻辱、这样对自己尊严的挑战，是他难以接受的！如果任凭事情这样下去，不做处理，他将会在世人面前挂上什么样的标签？！昏君！
这样的愤怒几乎烧穿了他的理智，最恨女子干政！当日若不是祖母武则天干政，自己的生母怎么会惨死！李家怎么会死了这么多人！眼前的女子不仅干政，身体里还流着武氏家族最纯正的血脉，自己真是气疯了！
然而看着怯生生地站在诸人环伺下的常曦，一项在政治上有着铁腕的他竟心软了！突然好想将她从诸人恶狠狠的目光中拉出来，抱在怀中，慢慢安抚，他是她的男人！应该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
别害怕，朕会保护你的！这誓言犹在耳边，又怎能让她惨遭屠戮？
可是他还是一个帝王！又怎么能不顾惜李氏列祖列宗的基业？
他在心底爆发出一声受伤的雄狮般的嘶吼——这样的选择，太艰难了！
殿下无论站着的、跪着的都在等待这个天子发话，良久，他缓缓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