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死亡信息
在人抬头以四十五角度仰望天空时,是不让眼泪留下来还是在隐藏内心情绪的外露,抑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到底还是泛了同情心,杨淼没有说出死亡的字眼,对于冯霖她用的是不在人世来形容的,因为对杨淼来说不在人世和死的确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现实没有给张鹤歇斯底里的机会,杨淼说完的下一秒老陈已经带着三个人向后山的方向急步走去。
“我们也一起去吧。”
杨淼和张鹤也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张鹤在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必须要冷静,他昨天才看到杨淼,今天才和她说过话。而且杨淼的行为举止说过的话语,五无一不是奇怪和诡异的,他为什么要去相信一个怪人的话。
一行人到达杨淼的家门口时,杨奶奶依然坐在那块石墩上大口喘气不停的用手抚着胸口。看见老陈带着人过来时,杨奶奶从石墩上缓缓起身。
“老陈,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啊。”
虽然这几年和陈家的关系并不好,但是杨奶奶太明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受了,心如刀割也不足以形容这种痛苦。
老陈把手伸进上衣口袋里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出门太急他没有把烟放进口袋,这几年他听大儿子的嘱咐不再用烟杆改用市面上买的纸烟,纸烟的味道不如烟杆抽得更舒服,可大儿子的话他一向都很愿意听。
“杨嫂,啥也别说了,带我过去吧。”
老陈称杨奶奶为杨嫂是有原因的,早些年他称杨奶奶的丈夫为大哥,年轻时是杨奶奶的丈夫带着老陈一起进城做工,做工期间大哥给了他很多帮助,不过大哥命短四十年前就病死了。而后没多久他家小儿子刚满十岁的年纪下河洗澡也被水淹死了。杨奶奶的大儿子娶了媳妇后,就在十五年前说要外出闯荡多挣些钱,结果一去不回。不知是死在外面了还是在外发了大财嫌弃家里的糟糠之妻和年迈的老母亲。更悲惨的是十年前大儿媳进城置办年货返程时客车出了车祸,全车二十个人无一人幸免于难,这其中就包括杨家大儿媳。
此后杨奶奶一个人拉扯孙女长大至今。
在上山的半山坡腰,有一大片茂密的草丛,里面间或夹杂着一些长满青苔的石头,有大有小参差不齐。后山因为显少有村民来,所以草丛和树木都要繁密茂盛许多。从这条山道上到山顶后,再翻到山的背面就是整个隐没村的坟场,隐没村世世代代的人都长埋于此。
杨奶奶的脚步就停在上山的半坡腰,老陈面色凝重也没有再让杨奶奶指引,带着三个人手持电筒一步步扒开草丛查看。
很快他们就在一块立起的大青石后面发现了陈飞。
陈飞仰躺在草丛里,裸露着上身,上衣就被扔在一旁的石块上。
走近了才发现陈飞身上大约是心脏的位置上有个伤口,伤口上有源源不断的血迹,沾染了身侧大片的草丛。陈飞的胸口上有太多的伤痕,新的旧的数不胜数,有的已经结疤有的还裸露着鲜红的嫩肉。
老陈颤抖着走近自己的小儿子,幸而身边的人抚了一把才不至于被草丛绊倒在地。在老陈眼里小儿子从小就不听话,调皮捣蛋,也不好好学习,高中打架斗殴被学校开除之后再也没上过学,说他是陈家的祸害也不足为过。相较于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大儿子,他人之常情般更为偏爱。对小儿子刚开始是棍棒管教,后来小儿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他彻底失望也不想再管,眼里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嘴上说不认,可在小儿子走后的三年里,他不时的让大儿子去寻他回家,怕他在外面受人欺负过的不好。没想到他在外面活得好好的反而回到家里却丢了性命。
“啊啊啊啊啊!”
突然一阵尖叫打破了所有人沉浸在悲痛中的思绪。
发出尖叫的人是老陈弟弟家的小儿子,今年才十五岁,今夜听到动静吵着闹着也要跟他爸他哥一起过来。刚才在发现陈飞的尸体后他爸没让他上前,毕竟还小怕吓着他。
“这......这......这里还有......还有一个人。”
少年显然被吓坏了,说话开始结巴跌坐到草丛里不停地往后蜷缩着身体,脸上俱是惊恐的神色。
老陈弟弟和他的大儿子立即跑了过来,扒开草丛果然看见了一个人,身上白色的衣服几乎被血染成了酱红色,衣服和脸上爬满了一些昆虫和苍蝇,散发出不甚强烈的恶臭气味,更为恐怖的是这个人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就算是做了几十年丧葬生意的陈家弟弟也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难怪他家小儿子被吓成那样而口齿不清了。
“这个人好像不是我们村的村民呀。”
“这个人看着有些熟悉,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这个人来我店里买过两瓶水,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应该是来旅游的。”
陈家弟弟的大儿子在村子里开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店面,卖一些生活用品和日常百货。做生意的人最擅长记人的样貌,他对这个礼貌出手又大方的年轻人印象比较深,年轻人拿的两瓶水是他家店里卖的最贵的水,一般只会留给他大哥在接待重要的官员和领导时拿出来,那晚只不过碰巧他忘了收进屋子里,结果就被他买走了。
“造孽哩,造孽哩。”
陈家弟弟不停的摇头叹气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念一些经文佛法,只是没有那般通透的气质看起来就有些滑稽了。咒语还没有念完只见一个黑影冲了过来,险些把陈家弟弟冲翻在地,还好一旁的大儿子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爸。
“你干啥,上赶着去投胎吗,地府投胎也讲究先来后到哩。”
这大儿子嘴上的功夫是出神入化的,尤其是骂人,连村里最泼辣的妇女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这冲过来的黑影正是刚才一直在边上的张鹤。只见他一下子扑跪在了草地上,躺在他前面草丛里的正是冯霖,身上被血染红的白衬衫还是他去年送给冯霖的生日礼物。
冯霖从小就有轻微的洁癖,他觉得其他颜色的衣服看起来都有些脏脏的感觉,所以一直偏爱白色。而现在他大片的衣服都沾染上了血渍,裤子上也满是泥土。冯霖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竟是虫子,因为这事张鹤没少嘲笑他,而现在他的脸上和身上爬满了虫子。冯霖说过人死不瞑目的样子最可怕,要么说明他含恨而死,要么说明他还不愿死留恋人世,即便死后也想看一看这个世界,而现在在他眼前的冯霖,一双没有了生气的眼睛在孤独的仰望星空,不知在向月亮诉求着什么哀怨和愤恨。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嚎啕大哭,张鹤只是安静的跪在冯霖的面前,眼圈发红嘴唇哆嗦。突然间他似乎发疯了一般扑过去,不停的用手去驱赶粘在冯霖脸上的蚊虫,他握住冯霖已经发冷变硬的手不停的放在自己的脸上来回揉搓。
这些年杨淼认为自己的心已经变得很硬很硬不会再有软化的那一天,没想到今天她竟然流泪了,眼泪顺着脸颊滑倒嘴角时,口里有微弱的湿咸。她从母亲去世之后,十年间不管再苦再累她也没流过一滴眼泪。
“阿水。”
杨奶奶眼含泪水走过来轻轻的握住杨淼的手,孙女的手比当年的自己还要冷上几分。
“奶奶,他还没离开,他从早上就开始跟着他了,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杨奶奶握着杨淼的手又紧了一些。
“这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命啊!”
以前杨奶奶也是不信命运的,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不得不信。
“不止他一个,他们其中另一个女孩的身边也有。”
“那他...”
杨奶奶面露惊恐,难道还有一个?
“不是,他不是在我们村子里,他应该已经离开人世好多年了。”
“唉,又是一个迷恋人世不肯离去的,也不知是恨还是爱。这些来旅游的年轻人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哩!”
杨淼没有再说话了,她隐约觉得隐没村要来一场疾风暴雨了。
在村民们想要抬走冯霖尸体的时候,张鹤紧紧抱住冯霖任凭其他人怎么规劝都不肯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