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棋间对话
第94章棋间对话
归宁远暂时消了气，想到了那片烧焦的房子，不由得提声询问，
“浣烟居何时能重建好？”归五算了算时间，轻声回道，
“大概要两三个月。”
“唔……”还未等归宁远多说些什么，忽听归丽颖再次开口，
“大哥，我倒是有个建议，不知可否说一说？”
归宁远点了点头，示意她但说无妨。
归丽颖若有所思地瞟了眼下面坐着的小两口，笑笑然地继续说着，
“我想着那私宅也无人居住，不如让他们先过去小住几日，等这面安置妥当了再唤他们回来，如何？”
归宁远有意反驳，可当他瞧见归丽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时，赫然一愣，随后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
归五在下面将二人的目光交流尽收眼底，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心里却不似表面这般平静。
当日傍晚，归五吃罢晚饭后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遛弯儿或休息，而是一个人默默地重返归宁远的住所，他觉得这些年积攒的疑虑有必要与父亲谈一谈了。
刚走到门前，他便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听声音正是他们兄妹俩。
归宁远声音有些低沉，听起来夹杂着些许怒意，沉声道，
“就按你说的办吧，趁着他们不在的时候，将归府上下好好彻查一番，还有……”话未说完，他忽然停了下来，向门外询问，
“谁在外面？”
归五有些诧异，没想到父亲的耳力这么好，自己并没有发出多大声音，他竟然也能听到。
归五左右看看，见外面并没有小丫鬟候着，便自己打起帘子，摇着轮椅进入房间。他看向屋中的二人，略微颔首，视线落到归丽颖身上，挑眉询问，
“这么晚了，姑姑还没歇息么？”
“呃……”归丽颖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地扫了眼身旁的归宁远，两人做了个简单的眼神交换。她不清楚刚刚的对话被归五听去多少，只是凭借她对这个侄子的了解，她就知道归五绝不会像表面这般超脱尘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相反地，他胸中沟壑千千万，如何都会比她们兄妹俩更心细更精明。
所以她才没有顺口胡编一个理由，反而半真半假地解释起来，
“昨日浣烟居走水，我已经派人去查了，查过的结果说是油灯引燃的。可我怎么都有些不相信这个，所以和你父亲在商量，想着趁你们离府的这段日子，好好彻查此事，也好平了心中疑虑。”
归五眉眼微垂，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听她都说完之后才点了点头，淡淡道，
“如此也好，那姑姑只管继续说就是了，侄儿也在一旁听听，毕竟这也事关我们夫妻俩的安危。”
归丽颖张了张嘴，却不知用什么语言反驳，只得用眼神向归宁远求助。
这位老爷子对归五的突然到来也有些意外，按理说他从不会这个时候探望自己，想来是有什么事的。且听他与归丽颖又说了这样含糊的一句话，心中的疑惑更深。他略微沉吟，思索了片刻才接话道，
“我们只是大致想了想，并没有什么详细的安排，只等着再商议呢。”说完向归丽颖使了个眼色，问道，
“你刚刚不是说身子乏了么，还不赶快去休息？正好五儿来了，还可以陪我下会儿棋。”
归丽颖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打趣道，
“大哥这颗心呐，完全偏了！我也是和你有骨血关系的亲人，为何你眼里只有这个宝贝儿子呢？哎，真是的，我还是趁早离开，以免碍眼吧。”说着又爽朗地一笑，走到归五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自己先回去了。
归宁远故作无奈之态，随口笑骂了她两句，这才放她离去。
待归丽颖走后，归宁远暗暗松了口气，笑笑然地招了招手，示意归五上前来。
“偌大的京城，倒是连个下棋的对手都找不到了呢！憋了这几日，真是好生无趣，来来来，你陪我下上两盘。”
归五面色淡然，不卑不亢地上前，当真坐在棋盘一侧收拾起残局，轻飘飘地问道，
“父亲这几日是不是很操劳？”
归宁远坐在了棋盘的另一侧，与他一同收拾着黑白两色的棋子，感叹道，
“是啊，现在京城的生意不好做，完全都被那些根深蒂固的商家垄断着，咱们只能赚些小本买卖的钱，至于那些金石玉器的东西多半都压在箱子底了。”
归五用两指夹起一枚黑色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的一处，玉石撞击的清脆声音传出，犹如山涧清泉落在鹅卵石上的声响。
“生意总归是不好做的，只要够日常开销就好，父亲年岁已大，也不要太过拼命了。您越是这样操劳，儿子越是愧疚，竟不能帮助您分担一丝一毫。”
归宁远手指微僵，棋子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才落到某处，神色间稍显惊讶。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归五说得这样直白，以往他总觉得这个儿子少言寡语，想听他一句肺腑之言好比登天。可如今这宽慰的话竟从他的口中说出，不能不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感到讶异。
归宁远心里轻轻一晃，暗叹道，这结了婚之后的男人果然不同了，心思更加细腻了不说，连言语也比以前柔和了不少，不再是过去那种冷冰冰的腔调，反而更像个普通人了。
请原谅他如此诋毁儿子吧，只能怪这位魔王少爷素日里太冷血了，冷得有些不近人情，连直系亲属都不会觉得他还存有热血青年的潜质。
“你不必愧疚，倒是父亲对不住你，这些年来各地寻访名医，也没有人能治得好你的腿……”归宁远声音有些颤抖，想是被归五刚刚那番直言感动得不浅。
归五轻轻笑了笑，将指间黑子落下，同时拾起里面包围着的几颗白子，无所谓地挑起眉梢，浅声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我命中真不该有这双腿，那就算寻到神医也无济于事。”
他倒是看得开、想得透，可寻常人有几个能有他这样的心胸与气性？
归宁远心中沉痛，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眼眸更加黯淡。他答应过清婉要好好照顾归五，却没想到会让他一次次承受这种痛苦，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简直太失职了。
正当他自责的时候，忽听对面男子轻描淡写地提醒着，
“说是要和我下棋，可却一点也不专心啊，再犹豫，这盘棋到明日清晨都下不完了。”
归宁远忙收回心思，稍显愧疚地轻咳了两声，继续与他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