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她是谁呢？
花乔乔脑中溜过了无数的念头，却一点没抓住，她像是只剩下了默默注视的能力，连思绪也被这一幕隔断了。
蓝衣少女的犹豫，被旁边行过的人一个推挤，往前踉跄两步，糖葫芦斜斜从白萧乐身侧露出，她与他一下子靠得极近，就花乔乔这边看来，就似她从身后抱住了他，蓝衣与白衣交叠在一起，一个纤细手臂微抬，袖子滑出一节雪白手腕，献上了一根糖葫芦。
他怔住似的，一时，她见他没推开那少女。
花乔乔右脚跟一抬，不是往前走，只一拐就要背过身去，任自己身子融入到身后八方人潮中，淹没便得从容。
不知从何方传来一种讥诮声，喧嚣夸张地如昏冥苍穹裂开的巨口，将她压得缩成地上小小的影，街上的人宛若踩在影子上的游荡缥缈的鬼。
这种怪谲念头只一瞬，另一种声音将她唤回神。
这次，她看清了那些倚在不远处巷子口的黄袍少年们，他们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只一个“白萧乐”就将她心神引了过去。
她默了默，挺直了腰杆，凑到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摊位那，垂眼打量着米灰色粗葛布上铺陈的小物件。木雕物件，动物植物楼阁屋宇，这个摊位卖纯木雕，一两件涂颜画彩精益求精。
她竖起耳朵，漫不经心摩挲着木雕，聆听。
“放蛇都不管用，现在阿蛇人弄得傻里傻气的，一天到晚在宿舍晚上瞎叫唤，我们真要在对他出手？”
“怕什么，这次不用我们出手，有人替我们教训她。”
“是谁？除了我们，还有人针对他？”
“不仅有，还是个他绝对惹不起的……”那少年卖关子，同行人和花乔乔皆是心急难耐。
“说呀！要是没用，我就放弃了，谁爱折腾谁去吧。”
“急什么！那人听说不在宗门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应该快了，他得意不了几天……”
“你不是说的花师姐吧？”
那少年闻言得意一笑：“不是花师姐，还能有谁？我打听过了，花师姐眼里容不得沙子……又是花家小姐，又是圣尊最宠爱的高徒，能容得了他？等她回来，他铁定就被扫地出门，我们只需要看热闹就行。”
“有理有理！”
“看这小子能得意几天！”
“花师姐定然不放过他，与我们一样，见到他就厌烦！”
花乔乔听着少年叽叽喳喳讨论，突然止不住的想笑，垂着两丛睫羽颤得厉害，摩挲小木雕的手像是摸在了一团甜香的棉花团上，唇角扬起心里泄出的乐意。
原来，他们是这么打听她的，还给她委以如此重任，她起了古怪的心思，要不就顺一顺他们的心做做样子？
“小姐想要买什么样的木雕？”摊位老伯看着花乔乔在那东摸摸西摸摸，只看不买的逗留终是出声询问。
“啊？”花乔乔顺势抬眼，一张黄黑勾横细纹的老人脸闯入杏眸中，她看他笑得和蔼，脸一红，赶忙说：“我再看看、木雕都太好看了……让我好好选一个带回去，”她垂眸伸出食指，凌空划了一道半弧，眼睛跟着食指溜了一圈摊位上的物件，像是认真挑选的模样。
老人笑道：“好好看，好好挑，若是喜欢可以多买些回去。”
“就一个吧。”花乔乔垂眸笑了一下。
她看中了一个藏在阁楼屋宇后的木雕兔子，伸手刚要去拿，一只手率先她一步将那呆呆的小兔拿在手里，手心卧着一只米色兔子，掌纹是她一闭眼就能浮现在脑海的熟悉，骨肉匀称，五指纤长，闲闲地摊开在她面前。
“姐姐，一回宗门，就来找我啊？”他在她身旁蹲下，两个人路霸似的占在摊位前面。
花乔乔不说话。巷子口的少年话早停了，她没看他们有没有离去。她的眸光被那只兔子吸引。
兔子转了个身，被两指捏起，冲她昂着头、跃了跃。凌空活泼得紧，在空中蹦跳着就想往她怀里凑，她乜斜眼一瞪，它刹住车似的，退了一小步，她从鼻子轻哼一声。
清越的声音轻烟飘进耳：“姐姐，想不要想、要我？”
“不想！”她不管他言语中的调笑，任着性子同他对着干。
“我如约做到了，那三日我每天念着姐姐……姐姐念不念我……现今要要反悔赶我走？”他说着说着不知为何笑了，兔子也不要了，扔在了摊位上，手却一把抓住她垂在身侧的手，“可惜了，姐姐，你甩不掉我，”他说一句手就捏紧一分，最后她虽不痛却烦乱了心皱起了眉。
她想起祖祠三日，她将自己思绪沉在过去与父母的记忆中，她也有亲弟弟的，虽然没有阿乐乖，那孩子爱玩，闯了祸就躲到她身后，阿乐却不是，只会挡在她身前，倒像他是大的，该有责任照顾着她。
每次她想洛鸢，转回神时早已偏到了阿乐那处，这对于洛乔是要不得的。多想一日便是折磨，往后苦得还在后头，她总有预感这是一种比失了手、被捅了心还要痛涩磨人的情感。
花乔乔转脸拾起布上歪倒的木雕兔子，转脸笑道：“没说不要，瞧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本来就要买的，只是让你抢过去才……”却不说完，她先抿唇笑着。
他要以兔子论自己，她偏只谈论兔子，无心论其他。
两人一时静默。
他垂眸看了眼她手里捏得紧紧的兔子，再定定瞧着她的眼，她避开视线，他柔和道：“我抢只不过是为了送给你。姐姐要它，我以为我来送，姐姐会开心，没想到，惹得姐姐恼了。”付了钱与老人，他站起身，如她所料，果然伸出手定在空中——要拉她。
他声音居高临下传来，却无半点傲气与冷，像是方才什么也未发生。清越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得若在耳畔轻喃细语，花乔乔听出了一丝委屈。
“姐姐再蹲着腿酸，不若我们先回落梅峰，天还早，姐姐一路赶回来想是也饿了，姐姐有什么想吃的？”
花乔乔摇了摇头，干巴巴道：“不必麻烦，我吃过了……”一句话堵得他没了话。她动了动腿，果然是有些僵，她忍着酸涩自己站起来，与他擦肩而过，瞥见他手臂还举在那，她压低声音劝慰的语气：“其实我可以辟谷的。”
白萧乐低低嗤笑一声，不作答。
花乔乔觉得浑身变扭得厉害，不愿久留，话也不说了，什么都不想，硬着头皮、忍着想转身看看他的欲望，快步往前走。
她终于挤到了人群中，逆着人行，洒脱地往山门方向走。捏着兔子的掌心早已汗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