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来到姑姑的院子,荷塘月影,一支残荷立在中央,浮萍卧着一只绿娃,被他们惊动,一下跃入沉沉池水,晚风拂散清波,水下沉璧随涟漪碎银。
花乔乔推开门,姑姑依旧着初识的红衣,披散着乌发,直坠地面,一张方凳,临窗而放,她静静地端坐在那,伊人倩影。
月色穿过窗棂,透过细纱,卷着浮动在空气中的尘埃,落到她苍白的脸上,她没有听见门开的声音似的,卷翘的睫毛颤颤,阖上了。
桌案上一个香炉,插了三支,正烟气袅袅盘旋,掠进每个人的鼻尖,入肺,又吐出,闻得久了,愈加清醒,这是冷冽的梅香混杂金秋的桂子花……花乔乔只闻出两种。
“姑姑……”她见到她不由地唤了声。
自从见过她,知道有个姑姑,她便念念不忘。或许从小没了娘,姑姑便是唯一长辈的女子,血脉相连,自然亲切。
红衣女子转过头,安静地打量着他们,白萧乐怀中的小小白跳到地上,几步轻巧地跃上了女子的膝盖,用脑袋蹭着她的手。
红衣女子垂眸,也不动,像个沉默的雕塑,任由小小白撒娇。
与那日不同的是,晚上的她不笑不哭,面容平淡。倒像个正常人,可若是正常,又怎么会在这关了十六年甚至更久?
一定有什么事。
花乔乔心虚,声音压得很低:“我们怎么开始?”
白萧乐朝她姑姑走去,三步之差,姑姑突然低吼了一声,从喉咙深处憋出的威胁。她眼神倏地睁大,瞳孔紧缩成一点,花乔乔伸手想要拉白萧乐,被他一推往后走了几步。
突然的发难,凳子倒地,姑姑站起,朝白萧乐扑去。
他一手挡住,一手指尖凝聚着灵力,轻按在她眉心。她眼睛慢慢惺忪,眼皮无声闭合,睡倒在地。
花乔乔连忙跑过去,蹲在姑姑身旁,看了看睡在地上的她,犹豫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肌肤冰凉,呼吸沉稳。
“还好,你出手及时,动静不大,不然引来其他人就不好了。”
她笑着抬头,眼眸微怔,白萧乐视线凝聚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神色冷淡。
左手有一个咬痕,深深刺进了肉里,血液冒出。
他见花乔乔看他伤口,快速地撕了一块布,将伤口就着手腕圈了几圈,指尖灵活打了个结,牙一咬,收得紧实。
花乔乔刚想说什么,他蹲在她旁边:“什么也别说,姐姐,闭眼。抓着我的手。”
或许是他嗓音冷极了,这事让她惶恐不安,闭眼、抓手,只是一瞬间的事。
恍然间低低一笑,花乔乔脑子昏昏沉沉,不知今昔何夕,身子一歪,腰被一引,似落入柔软的床里,脸枕着被子,蹭了蹭,被子抖了抖,她觉得滑顺微凉。坠入无边的梦。
白茫茫的梦,雾气浓的她分不清东西南北,一只手穿过雾气牵住她右手,她歪着头,呆呆的,什么也没想。那手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反抗,牵着她,她迷茫低着头跟着他走。
直到越走,雾气散开,她的灵识也愈发清醒,她捏了捏那人指尖:“阿乐?”
白萧乐:“我在。”
“刚才我怎么了?”
“只是刚入幻境的迷惘,每个人都一样,好在我找到了你。姐姐别怕。”
“姑姑在哪里?”
“你瞧前面,那不就是她嘛。”
她眼前一下亮起,犹如烟云遮眼的轻纱,随风扬起,消散。露出后面的世界,一花一世界,鲜活的人群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现在也是其中人。
街边摆着摊位,各自叫卖,人声鼎沸,市列珠玑。
一匹红鬃烈马驰骋而来,人群一下子纷纷往两边让去,花乔乔遥遥看去,马上坐着一个红玉石黑带束发,红衣宽袖,雪白手腕勒着缰绳,脸上不匀脂粉,肌肤胜雪。斜眉入鬓,丹唇勾起,英姿飒爽,自由一番洒落风韵。
“驾!驾!”
“啊啊啊!让开!花家大小姐又纵马回来了!”
“啊呀!缺德啊,去了三月,脾性半点不改……”
“花不仁又回来啦!快跑啊!”
真是一阵乱。
人群乱了,花乔乔看得花花绿绿衣裳、男女老少人挤人,往两边退,真是看得眼花缭乱。
只是,市集纵马,分毫速度不减,真真是狂妄至极。
这就是姑姑年轻时候?
马蹄踢踏作响,地都犹自震动,离得近了,白萧乐拉着她退到一旁屋檐下。
花乔乔这时看见,姑姑身后跟着四五个小厮,跑在她身后,只不过一个是骑马,一个是用双腿,小厮修为不弱,竟然跟得不落丝毫,脸不红气不喘。
只不过,他们该如何随姑姑回去呢?投其所爱才能进入花家吧。她暗自心想。
“吁——”
马停在了街道中心,恰巧就在他们面前。
“喂,你叫什么名字?”
一阵清冽的声音不高不低传来,语调上扬,仿佛她想知道的,下一刻便可以知道,没人胆敢拒绝她。
花乔乔转头看身旁,姑姑的视线落在了他们这里,花乔乔眨眨眼,指了指自己:“我么?我叫……”
未说完就被打断,红袖子一挥,女人脸上好笑道:“不是你啊,小妹妹,是你旁边模样俊俏的小郎君。”
模样俊俏的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