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少女掷地有声重重击在渊的心上，他嗤笑着落泪，笑他自己。
明明这么明显的事实，他何苦问出来？——他根本就不配恨花沉夕，若不是她的出现，他或许浑浑噩噩，早就消散于龙血湖，化作水中泡沫。没人记得他，他也只带着属于他又不属于他——魔萝的记忆死去。何必执拗地选择沉睡，借着白萧乐订了约定出来？
“还是不出来的好……”他低低说了句，转身就走，倏忽不见了踪影。
花乔乔追了几步，转首看着白萧乐，问：“他不会想不开吧？”
白萧乐摇摇头，道：“想不想得开，这么些年都过来，他不会选择轻生，只是多年的爱恨，一时转换难以接受罢了。”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花乔乔低头思索，恰好看见了少年右侧白衣摆有点点红梅印记。
“焦味。”
“哦，也对，”她舒展眉目，笑着朝他走了几步，抬了抬下巴，指尖点了点脖子，“嘶，你过来替我看看。是不是不好看？严重吗？”
白萧乐伸出左手，指尖轻轻托着她下巴，她喊了句：“疼！你凑近些，这么远看得清楚嘛！”他蹙眉凑近，细细查看，谁知花乔乔眼一转，左手悄悄溜到了他右方，一把擒住了他的右手腕，指尖黏腻湿润，他后退眼神微闪，一瞬间明白过来。
见他不配合，手牢牢背在身后，她又不敢用力，她身子一动想绕到他身后看看——他的手不知何时放在了她的腰间，禁锢着她。
她蹙眉眼瞪得很凶道：“让我看看！不然……不然我就告诉洛姐姐你不乖！”
白萧乐淡淡道：“你说便是，这个不过是幻境而已，你忘了么？”
“虽说是幻境，可你也会疼！”
“这点疼不算……你哭什么？”
“我脖子疼，我怕疼，哭一哭又怎么了？”他是铁打的，幼时被村里孩子联合欺负时也不见他掉一点眼泪，他不哭，她来替他哭一哭。
“别哭了，要看依你就是。”少年抿唇移开眼，顺从地将右手跟随着她的手动，狰狞的血口子，深可入骨，皮开肉绽，暴露在她的眼前。
她认出了是匕首割出来的，阿霜根本就没有用匕首，那便是他自己割的！她气得想打他，却又下不去手，怕碰疼了他。
她掏出储物袋中的玉瓶，拿了一粒紫色的丹药，举着递到他唇瓣上。哼道：“吃了他，就好了。不管是不是幻境，身体无损无伤的才好！”
“为什么？你……”他的头又疼了起来，炸裂似的，他退后一步，手捂在心口，向落水后的窒息。他觉得这个动作熟悉得似曾相识——他却一点都想不起。
“你额头上怎么都是汗？——是不是疼了……让你硬撑不硬撑了！”她想拿手给他擦擦汗，他撇开脸，她怔住了，道：“你怎么了？难不成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了？你给我瞧瞧啊！”
白萧乐忍着头疼，嘴唇留下鲜艳的血，她再凑近，他不再远离。只是笑着，唤了一声：“姐姐？”
“我在，怎么流血了？吃下去，阿乐先将药吃下去，会好的……”她将药丸塞到他嘴里，抱着他的身体，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哄孩子般道：“一定会好的，要是累了，就靠着我，我撑得住。”
他听话地将身体倚靠在她身上，她力气大，抱着他消瘦的身体并没有觉得多累，他低低念道：“姐姐、姐姐……”
花乔乔不知他到底怎么了，只是每回他念一句，她便点头应一声，两人倒是有答有应，并不孤单。
阿霜哼道：“我说二位，你们这还有个妖呢！就算我不是人族，存在感不至于这么低吧？”
花乔乔尴尬地想退后，以手扶着阿乐。
谁知，白萧乐见她要退，双手环住她，弯腰将脸搁在她肩上，柔柔弱弱道：“不必管她，姐姐……头疼。”
阿霜见花乔乔挣扎了下，听到白萧乐的话，顺从下来，二人不再理会她，她气得还想说什么，少年微侧头，朝她一勾唇，眼神是凌厉的杀意，像是她再多话一句，后果自负。
阿霜此时僵硬着身体，后背一寒，尾巴跟着瑟缩，炸了毛。她明智地选择闭嘴。可暗地里却在不断聚集灵力，再拖下去，她知道白萧乐不会轻易放过她。
时间慢慢过去，花乔乔活动了下酸涩的肩，她一动，他直起身慢慢退后。
花乔乔关切道：“你好些了么？”
“好多了，”他看着她笑了笑，桃花眼中染着莫名的光，他道：“姐姐，该如何处置这妖？”
他右手搭在腰间的匕首上，手掌的伤口愈合，血痂脱落，白皙光洁。感觉不到一点疼。
“你想杀了她？”花乔乔低头看了眼他的动作。
“不杀是个祸害，她既然是魔族那边的，我们知道这些，他们不会放过我们。”他霍地拔出匕首，刃间铮鸣，“我不害怕受伤，我怕姐姐受伤。”
花乔乔心绪纷乱，见白萧乐利索转身朝面色苍白的阿霜走去，迟疑道：“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姐姐害怕，便我来杀，姐姐若不想见血腥，”他侧眸看着她轻轻勾唇，软语道：“等姐姐走了，我再动手，便见不到这些不想见的画面了……”
花乔乔没走，她的脚步钉在了地上，寸步未离。眼神锁在白萧乐背影上，近了、近了……不断颤抖着睫毛，眼神闪烁地厉害。
她想起了死在她手中的凌浩。她不无辜，也是直接逼死过人的，可他与阿霜不一样，她心底问自己，不都是一条命，谁比谁高贵，怎么不一样了——她不知道。
阿霜似乎料到了这个场面，阖上眼睛，一言不说，胜者自然有随意决定她生命的机会。没人救得了她。只是她回不去，那孩子该怎么办？——她眼角溢出一滴泪，映在白萧乐冷漠高举的匕首上。
刀光湛湛，倏地滑落，一只手及时抓住了匕首，匕首还有白萧乐未干涸的血，这次混杂了她的血。淋淋漓漓如雨落在了阿霜脸上、头发上。
她倏地睁开眼，与不可置信同时松了匕首的少年，目光一齐聚在那疼得喘气，却笑开了脸的少女手中，听她道：“阿霜，我想过了，我不想杀你，此次我们作罢，若下次再遇，我……我们好好打一场，今日你捏我脖子之仇，是一定要要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