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公议(二)
李坚宣命之后,走出朝堂,尚书令源怀发话散会,众臣各按班次站定,以太傅安定王休为首,齐齐朝着空无一人的御座行礼,齐呼一声“万岁”后,依官班大小而出。
冯诞怀揣着表文,与侍中冯修、侍中抱嶷同行到门下省,换了公服,坐下休息一小会儿,喝了盏热水舒服下,打开砚盖,正打算给老父的表文记档,就见一个本省小吏进来,手中还拿着一道公文,看了看冯诞三人,不知该把公文给谁。
冯诞看了看抱嶷,抱嶷笑了笑,让小吏将公文给他,说道:“是哪里的来的?”
小吏上前,将公文放在抱嶷的案上,道:“巳时二刻内曹送来的。”
抱嶷挥挥手打发小吏,将公文打开,见文中字迹是皇帝的,便端正身态,仔仔细细阅读了起来。
冯诞见抱嶷神情,便知是皇帝的诏命,见抱嶷看完了还在沉吟不语,便起身近前问道:“抱公,可是皇帝陛下诏命?不知说的什么?”
抱嶷点点头,将公文递过去,道:“有诏,以内行长张瑁为幽州刺史,三日内赴任”边说边盯着冯诞。
冯诞听抱嶷所说,脸上有些惊讶之色,接过诏文,飞速阅看了一遍,眉头微锁。
张瑁多年在皇帝身边担任内行官,平日也没听说有多大过错,怎么说外放就外放了,连他也没听到一点风声。
想起昨夜他出宫时,皇帝还在审讯拓跋恂左右近侍。冯诞突然醒悟过来,上次在北苑拓跋恂的左右被全部杖毙后,皇帝就让张瑁给拓跋恂分选新的侍从。
看来他是受这件事牵连了。
抱嶷见冯诞皱眉不语,便道:“南平殿下,可是想起什么?”
冯诞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抱嶷见冯诞不说话,也没有再问。
抱嶷是宫中老宦,太皇太后在日,曾赐爵安定公,在太皇太后信重的宦官队伍里他也是靠前的,曾做过中常侍、中曹侍御、尚书、散骑常侍,张瑁的官虽然不如他大,可是却多年在皇帝近侧,现在没声没息的突然外放,虽说幽州不是什么无名下州,可也不是上等好州,让张瑁这种御前近侍去幽州,可算是流放了。所以他对张瑁外放的事很有兴趣。
冯诞虽然一言不发,不过他也看得出,冯诞应该知道点什么。不过既然冯诞不说,他也不敢再问,冯诞跟皇帝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亲密无间,再问下去,说不定会犯忌。
······
本日中,因为皇帝说这几日不用去宣文堂上学,所以今日拓跋慎就没有出去,一直留在中音殿中。起床后先去给冯清请安,早餐后就留在前厅与冯清闲谈,以作画、弈棋自娱打发时间。
接近午时,冯清正要遣人去太官取午食,却得报说乐安公主来访。
乐安公主有子有女有家务,平日来宫里的时候不很多,现在都中午了却来了,倒是让冯清有点讶异。
拓跋慎跟着冯清,一同到门外迎接。到了门外,见来的不仅有乐安公主,还有她五岁的女儿,不过儿子倒是没带来。
冯清下阶笑道:“大嫂两三月未来,小妹还在念叨呢。”说着将婢女抱着的小女孩接过抱着:“阿娇也有两月没来了,今日可要和姑姑亲近亲近。”
阿娇,是小女孩的乳名,大名叫做冯玉怜。就是拓跋恂的聘妻的那位。
“思政每日走的早,阿娇酣睡起的晚,不睡足了就要哭要闹。我在家中经理事务又多,来的自是少了。”
拓跋慎见姑嫂二人说了几句,上前行礼道:“小侄见过大姑母。”
乐安公主笑着点点头。
将乐安公主迎进来后,冯清请乐安公主就坐,自己坐在对面,拓跋慎陪坐在冯清身侧,小女孩被母亲抱在怀里,一会儿要玩儿一会儿要抱,甚是活泼(讨嫌)。
冯清让宫人上了热乳,与乐安公主闲聊起来,又说起自己做的女红,乐安公主倒也不急,接着冯清的话,跟她一起讨论女红,说起第八妹的婚事,两人交流了一下哪家有好郎君。比起女红,拓跋慎对这个更有兴趣,听起来也不那么无聊。
午未之交,阿璃从太官取来午餐,用过餐后,拓跋慎正要告罪先出去走走。陪坐了一上午,实在无聊,不如出去走一会儿。哪想乐安公主却拉住他,让他带着阿娇小表妹(挺绕的,在乐安公主、冯清这边算,是表妹,在冯诞那边算,是表姨。)出去玩,小女孩也闷的慌,表示很开心,拓跋慎也只好被小表妹拉着出去了。
······
未时,太和殿东室,皇帝正在阅看今日由主客朝送来的南朝皇帝萧赜的国书。南朝使者萧琛、范缜在昨日中午抵达平城,今日皇帝派主客令去了南齐馆,接受了南朝的国书和南朝使者要求皇帝接见的移文。
李坚从前殿赶来,在门外见皇帝在阅看文书,一直等到皇帝阅看完,才进殿奏道:“陛下,诸朝士已皆集前殿阶下。”
皇帝将文书合上,起身往前殿去。
前殿外阶下,太傅安定王休、太保齐郡王简、太尉东阳王丕、司徒尉元、司空穆亮,尚书令源怀,中书监高闾,六皇弟禧、干、羽、雍、勰、详,侍中冯诞、抱嶷,以下为吏部尚书王遇、仪曹尚书游明根、徐州刺史拓跋澄,仪曹令李韶、中书侍郎崔光、刘芳等二十一人各以官品大小次第列位。
皇帝走到殿檐下,诸臣拱手称“万岁”,皇帝点点头,进入前殿,拓跋休等人随后按班次进殿。
各自入座,皇帝道:“今日召诸卿来此,是为一事相告。”皇帝说着环顾一下诸人。
御座下首位的拓跋休道:“未知何事?”
“诸卿皆知,历代帝王,凡有弟有子者,必封建藩屏,以固主干。朕之二子、三子皆已渐长,当早预人事,不可久居宫中,故欲封此两子为王,出居藩邸,召卿等来此,正为此事。”
下面安定王休,咸阳王禧等兄弟个个面面相觑,和众人一样深觉意外。
任城王问道:“二皇子、三皇子年岁不过十一,且皆在进学之中,何需如此早建藩位?”
“十一虽不能冠,亦不为幼。进学之事,何需必在宫中,朕当遣博士前往王邸。任城王不需多虑。”
“非臣多虑,两皇子虽颇具天资,实未成长,若居宫外,虽有博士教习,然此辈可以教学,不可以育人,育人者,此父之责,非师可代。且皇子国之天王,博士微末小职,无威无势,如何可任?”
皇帝被任城王噎了一下。封建的事,本非他的意愿,现在他也是赶鸭子上架。
高闾见任城王说话说到点上,担心这么下去皇帝改主意,便道:“任城王此言差矣。若论育人,父虽有责,亦非必由父而成。两皇子今日为皇子,明日为天王,异日不论出镇外州,在朝为官,岂能不知民间稼穑之艰难?昔日鲁哀公见尼父,发「深宫」之叹,自言不知哀、不知忧、不知劳、不知惧、不知危。此五者,正是历代为帝为王者所戒。两皇子出居宫外,虽是一时小难,然能亲民疾苦,何比于宫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