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0 - 春江花月夜 - 苍岭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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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0

chapter60

在一片漆黑的夜里,一片荒郊野岭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冷,只有冷,极冷。丁四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奔跑,一直在跑,他不敢回头看。

回头后面是无尽的深渊的夜,前面...前面也是黑暗,看不清路。

跑着出了汗,汗被冷风一吹,裹着衣服贴在了他身上,裹得紧紧的,他像是被捆住了一样。

前面有抓他的人,是臬司衙门、是高大人的人,在...在东面,不能去东面!不能去东面。西边、西边...西边是、是打仗的将士、屠鬼的恶魔,是商部堂的人,也不能!不能去!

丁四张大了嘴巴,惊恐万分。他只能跑向南边,南边是他家的方向。可是天越来越黑,越来越看不见任何,他也越来越辨不清方向。

惊风吹过耳边,呼啸着在他身边留下一串尖戾的笑声。风不知从何处而来——沉默的老树枝桠枯槁,静谧无声,那就是来自有阴鬼的地狱,黑白无常来收人了。

丁四只有跑,可跑着跑着始终、始终摆脱不掉那日的记忆。

那日他们刚从吴生吴渺家里回来,正要向吕老板汇报吴家家里忽然来了两个奇怪的人,一个是仙水县的推官,叫乔朝言,另一位是个女子,长得很漂亮...就是身边有男人护着,可惜了。

吕老板不在家,也不在钱庄,被上面的大老爷叫了去。

丁四当时听到这个,心说那就算了,他们这些大老爷商量的都是要紧的事,遇见的这两个人的事改日再跟吕老板说也不是不行。

贾相不同意,非要去按察使府,看看什么情况。

他们这两人,跟按察使府里的好些兄弟逛过花楼、去过酒楼,彼此之间很是熟悉。一路通行,最后贾相找着了左安。

贾相望着里面紧闭的房屋院门,问:“我们为三位大老爷做事,中间出了点状况,我们二人觉得这会对三位大老爷有所不妥,特地赶来禀告三位大老爷。”

同样是家奴,同样是为主子做事,面对二人的忠心耿耿,左安想起自己刚刚在屋内听到的,一时有些难以言语。

贾相看他这样,没有继续问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前搂住他的这位兄弟,说:“主子们既然有紧要的事要谈,我们这些小的也不耽误主子。左兄,近来如何?咱们兄弟三人许久未见,兄弟我又刚刚从那个偏僻地回来,你当值也是辛苦,不如就此聚一聚?”

花楼餍足过后,酒楼里,贾相对刚刚的事闭口不提,左安倒是记着自己与这二位的深厚交情,越发觉得自己不应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这二位好兄弟等死,再说他们老爷和宋大人争执不下,事情不是还没定嘛。于是左安就对贾、丁二人说道:“二位兄弟,我本也不该与你们说这些事,都是伺候主子的人,主子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但这件事,一来我实在是想为我们老爷分忧,二来也是想帮帮二位兄弟。”

贾相连忙说:“左兄,都是为主子分忧,不必多说!而且你记挂着我们的好,我们是绝不会忘的!”他给自己倒满一杯酒,对着左安干了。

丁四也跟着喝了一杯。

左安还是叹了口气,说:“我们老爷和宋大人得知了消息,宋大人说按原来计划行事未必不妥。我们老爷说他之前没有预料到商部堂会去信给王公子、插手这件事,他以为商部堂也和他爷爷、他爹一样,不会多管这些事。”

“我们老爷又说一步错、步步错,这样看来,这件事他们在一开始就失了先手。现在必须停手。”左安说着说着渐渐擡头看贾相、丁四二人,试图安抚他们,“事情到此为止,能抹除的尽量抹除,事后不能让商彧他们抓到一点把柄。”

丁四骇然,他听完这话筷子都抓不住了,脑子里面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贾相也惊恐万分:“我们都是为老爷们实心做事的啊!”

左安说:“这不还没定下来吗?事情总要人去办的。”

贾相是吕宁身边的人,他知道之前的于老板为何会不知所踪,也知道吕宁为什么会成为日月新钱庄的掌柜的。

“你也知道,我们高老爷平日里宅心仁厚,这时候说出这番话来也是被一时的变数给激着了,那商彧真有这么神?”

“他连我们老爷一半的年岁都不及,还不是家里得势,后面又有杨阁老他们在皇上面前给他撑着吗?”这句话,是高烨在私底下时常挂在嘴边说的。左安在此说,也是帮他们老爷打抱不平。

“而我们老爷和宋大人的背后可是胡阁老。胡阁老是首辅,杨阁老只是次辅而已。”左安满怀自信地说,“这件事做不成,我们老爷同样不好过,要受责难;这件事若是做成,我们所有人都皆大欢喜啊。”

左安见他们有所动摇,继续说道:“我们老爷年纪也大了,我是实在看不得他操劳,也是实在不想见二位兄弟受难,所以才与二位兄弟说的。”

贾相这时也镇静下来了:“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跑。”他看向丁四:“我们跑了之后呢?我们的家人还在这里;带着家人,我们也跑不出雍州。”

“跑是死,等着不做也是死,不妨一试,谋出一条生路来。”他将丁四那倒在桌上的筷子重新拿起,塞到了他手中。

丁四没有贾相那么大的志向,他那日杀害吴生,也是只想自己能够活下来了。那日,吴生痛苦地倒在地上,脖子上的血像暗河一样流了一地,死人许久未闭眼,那些血、猩红的血就好像有了生命一样,蔓延着爬到了丁四脚边。

他连连退后,踉跄躲避,擡头恰对上了吴生散了光的双眼。在那一刻,丁四仿佛也预见了自己被卸磨杀驴后同样的悲惨的结局。

也时时回想起,当初欺辱吴生后,他的不甘、痛苦,直到最后的他的只剩可怜的求饶。

丁四怕了,他彻底怕了。

他不再想着功成之后的荣华富贵、娇妻美妾,他只想跑,跑得自己再不会想起这些。

天光渐渐闪亮,在东边透出一丝的白。

他跑了许久,看到这一丝的白停了下来。停下来,他转身回去看,却看到早上的太阳像打翻了的腥血弥漫在西边,满满地堆在西边的天上向他压来。西边天的下面,是一堆...坟墓!!!

死人的坟墓、枯朽的坟墓......坟墓无声、死人无言,唯有死人不会说话——

西阳腥血的尽头是一处新坟,上面的泥土都与周遭不同,泥土很新鲜,上面染了晨露,有点潮湿,泥土缝隙间还有绿草。

新坟用了块木碑刻着墓主人的名字,木碑上面的名字是——

吴生。

丁四看望向那两个字些许,静默着忽然喷吐出满胸膛的血来,接着“砰”一下直直跪在了地上,瞳孔很快扩散了。

面对着吴生的新坟,表情亦忏悔惊惧,亦有一丝解脱。

十月十四日的上午,乔朝言在县衙的值房里醒来。他昨日看了一晚上最近从各处搜集来的关于吴生案的卷宗,凌晨刚刚睡着。

现在醒来,面对着满案的纸张,也是一筹莫展。

岷井村的村民忽然在中午过来,说是他今天去给他祖宗除草,却在他家祖坟旁边发觉了一具尸体。

这位村民说:“吓死老子了,昨晚我梦见我太爷爷跟我说他的房子附近待了一个人,抢占他的地盘,想让我过去把他赶走。今早过去一看,有个人死在那边,臭烘烘的。”他心有余悸,“得亏是白天,否则老子就要去见我太爷爷了!”

乔朝言接了报案后,正好当下的案件也想不出什么结果出来,他就寻思着出去看看,看看怎么个事儿?然后一看,就看到了已经腐烂了的丁四的尸体。

丁四,秦州弭县人,生年三十七岁,死前在梁州的一家钱庄里当差。此钱庄和王必扬关系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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