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雨露均沾
王嬿再去长信宫请安时,打点了十二万分精神。她早晨照镜子时才知为什么皇上让她休息,原来因着一夜没休息好与思虑过甚,她的气色难看得紧。就连兰台她们也吓一跳,但心知昨夜圆房,不敢多问,当下只是细细为她妆扮遮掩,一边窥测着她的心情。
她的心情其实很简单。无论如何,最难的一关都已过了,如今她已是名副其实的皇后,他人妇。事已至此,她要在这宫里尽快适应,好好生活下去,如此才不辜负爹娘,不辜负自己来世上一遭,尤其不辜负自己放弃出逃的决定。所以她不只不能再出一点错,也要首先讨得姑祖母——太皇太后的欢心,然后——是皇帝的欢心。要想在这儿生存,并且好好生存下去,离了他们的支持,一切都是休想。
至于昨日董昭仪的提点,她也好好思量了一番,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决定还是小心为上。她从未起过要掌管后宫的心,有姑祖母操持一切,她觉得甚好。她只想尽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并无意理会旁的。若是因为这个得罪了姑祖母,才实在是得不偿失且冤枉得紧呢。
于是这一天在长信宫请安的王嬿,表现得分外乖巧与沉稳。有问才答,一句多的话都不说不问,事事以太皇太后为先,比所有前朝和今朝的妃嫔们都表现得谦逊、恭谨。
她告辞后,王政君摸着自己手上的镂金护甲,对着贴身的侍女秀甲和秀乙说:“这可不就学乖巧了么?所以,玉不琢磨不成器,人不敲打不学乖呢。”
“主子英明。”
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与宫里原本的规矩,王嬿是只需初一十五与大日子才去长信宫请安的,但她不肯,坚持要每日去,刘衎闻听只是鼻子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说道:“皇后与太后是至亲,多多孝敬原也没什么,只要不误了皇后的职责便好。”
王嬿暗暗嘀咕:皇后的职责?这后宫统共没几个嫔妃,前朝的太妃又不用她理会,其它一切又有太皇太后,她还需要做什么?但态度却是好的,恭恭敬敬地“诺”了一声。
原本后宫几个嫔妃是要每早来向皇后请安的,但她既然每天要去长信宫,就索性让她们也去。太皇太后倒是因为喜欢热闹所以高兴了,后宫那几个嫔妃却怨声载道。太后规矩太大,在她那儿谁都得提着心眼儿,不敢稍有差池,不像王嬿,脾气好,没架子,她们仗着年长和资历,向她请安时没那么多规矩和小心。
几个妃嫔里,段良人仗着服侍皇上最久,最为嚣张。李八子最年长,位份也最高,也有些骄横和目中无人。秦少使最为年轻,位份最低,心直口快,看起来心无城府的样子。唯独傅良人温柔谦恭,很是话少,好似没什么脾气。
王嬿不肯听杜嬷嬷的,一开始就没给几个妃嫔“立规矩”,没给她们下马威和约法三章什么的,所以杜嬷嬷不高兴之余,认为妃嫔们对皇后的怠慢和不敬,就是因为王嬿没听自己的才造成的。王嬿却不以为然,凡事有姑祖母呢,她何必去做自己不喜欢和没兴趣的事,然后还出力不讨好?
太皇太后对王嬿果然是客气了些,但却是那种处处指示、提点的客气。一句话,只要事事请示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拿主意,她老人家便高兴,否则,必是一番指责训斥。王嬿渐渐摸出门道来,于是处处顺着太后心意,事事以太后为先。
刘衎冷眼旁观,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自圆房那夜后,他再没碰过王嬿,虽则常常留宿在她椒房殿,但也只是同塌而眠而已。经历最初的紧张后,见皇帝每次只是来睡觉——单纯只是睡觉,王嬿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每次皇帝来,便也逐渐轻松了面对,笑容也常挂在脸上,恢复些少女的明快。
刘衎总是淡淡的,非必要则不开口,王嬿便以为他是天性如此。
她并不喜欢男女那回事,而且毫无愉悦,不明白为什么除了她,后宫的其他几位都日日夜夜盼着皇帝去,还因皇帝临幸的多寡彼此拈酸吃醋。就是对她,当面也多有冲撞,话里话外,是说她身为皇后,理应让后宫雨露均沾,而不该反而霸着皇上。算一算,她入宫半个月,皇上有一多半时间都在她椒房殿。
王嬿一向只是笑笑,说,好,我劝劝皇上,并不跟她们计较,于是段良人便有些蹬鼻子上脸了。橘井看不下去,埋怨王嬿太好脾气,没一点皇后的威严。王嬿只是笑:“我要那些威严做什么?横竖大家都要在这儿一辈子,和和气气地不好么?”
向来话少的兰台也看不下去,劝道,“现在宫里不过这几个人,将来要是人多了呢?如果个个都学段良人……小姐,你是皇后,还是要立个威仪出来。”
杏林、橘井、兰台,都是自小服侍王嬿的,叫惯了小姐,所以王嬿允许她们私下里不必改口。
杏林却说,“这段良人是倚仗着太皇太后呢。我听说,她原是太皇太后给皇上挑的。”
王嬿不以为然,“横竖以前没选过秀,姑祖母安排些人照顾皇上原也没什么。”
三个丫鬟相顾无语,各自埋头干活去。她们这位小姐,这样心大,说也不听,恐怕只有等来日吃了苦头呢。
这一日,宫人来传旨,说皇帝晚上要来用膳。宫人走后,王嬿忍不住嘟囔:“怎么又来?他不会去别的宫里转转吗?不是昨天刚来过。”
橘井无语,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劝诫,“皇上肯多来,这是对小姐的看重和器重。”
王嬿叹气,“可是我宁愿他去看重和器重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