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鲜衣怒马诸少年

刘秀带着他的承诺一路狂奔，跑进郾城和定陵，不由分说便拉起全部人马往回冲。诸将贪惜抢夺来的财物，想要留下一些兵卒看守，刘秀少不得又花些许时间给那些将领普及一下唇亡齿寒的故事，并道：“今若破敌，珍宝万倍，大功可成；如为所败，首领无余，何财物之有！”于是郾城和定陵两地一万多兵士倾城而出，赶往昆阳。

刘秀怕王凤扛不住，弃城投降，所以亲率一千骑兵为前锋，先行往回赶，好让王凤他们看到希望。眼看翻过最后一道山岗，马上便要抵达昆阳城了，众人勒马失色。

但见昆阳城外，黑压压连营数里，新朝的旗帜遮天蔽日，战鼓之声响天彻地。

郾城、定陵诸将未曾想到官军竟是如此之多，不禁有些胆寒。刘秀却松了一口气，庆幸王凤仍在坚守。

他登高远眺，细看一阵，竟开怀大笑起来。

众人忧虑地望着刘秀，怕他是看到敌我如此悬殊受了太大刺激，故而神智有些失常，忙小心翼翼地劝慰。谁知刘秀却道：“王邑如今已经身处死地却还不自知，我们要险胜了。”

诸将面面相觑。疯了，刘秀一定是疯了。这是他们共同的想法。从他们站立的位置看得无比清楚，昆阳城已经被王邑大军包围得密不透风，莫说还有那么多攻城武器陈列着，就是单凭四十三万人的血肉之躯，怕是昆阳城门也会被生生撞开。昆阳明明毫无还手之力，唯有任人宰割一途，他却说王邑身处死地？

刘秀微笑，向前再登高一步，马鞭指着山下，向诸将解释：“我细细看了官兵阵势，乃满月之阵，取重重包围之势。但满月之阵本是用来防守的，并不适宜进攻，原本是我等这般身处下风之人该用的——身陷重围，不得不收缩自保，而锋芒向外。王邑如今占据人数上的绝对优势，昆阳却未曾攻下，其满月之阵中空，正是天助我也。只要我们进击于外，而昆阳守军反攻于内，里应外合，内外冲溃，必叫他满月变残月！”

诸将仰望着站在高处比他们高出一截、用马鞭指点江山的刘秀，说不出是欢喜了一些还是更为担忧了。他们对刘秀的话将信将疑。

突然一阵马蹄得得，来者数十骑，鲜衣怒马，皆青春少年。为首者尤其俊朗矫健，一袭白袍在阳光下分外晃眼。

“邓奉？”刘秀无比诧异，从高处下来，向着他们迎过去。

为首者并不下马，好看的脸孔上带着倨傲，俯视着刘秀，道：“新野一别经日，不想再见文叔竟是战场。”

正是邓晨的侄子，自新野而来的邓奉。

邓晨从军中越众而出，奇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邓奉见到叔父，这才翻身下马，施礼道：“叔父安好？奉儿听说了婶母和三位妹妹的事，还请叔父节哀。此来，是受人之托，前来探视文叔。”见刘秀一脸茫然，他不紧不慢却语含讥讽与不满，道：“文叔想是贵人事多，已然忘记自己还有一位未婚妻了？”

刘秀一滞，心头霎时阴霾，呐然不知如何应对。

“不错，是丽华让我来的。”邓奉傲然道。

刘秀默然不语，气氛一阵尴尬。邓晨忙遣散众人到一旁休息，扯过刘秀悄声道：“奉儿自幼和阴丽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虽然他一直爱慕阴家大小姐，但人家未必爱慕他。现下你和阴家订了亲，阴家小姐自然更不会和邓奉有什么，你不必在意他。”

刘秀苦笑，只觉满心苦涩。上次本要退亲，谁知宛城李家事发，竟是未及开口。与此同时掠过心头的，是一阵如刀割般的疼痛和柔软。

十二。

这个名字已被他尘封心底，许久都不敢触碰了。

他如今刀头舔血亡命天涯，是一个今天不知明天、几乎没有未来的人，如何还敢奢望她？

邓奉在一旁等得不耐烦，过来道：“我不过应承丽华过来看看你。听说朝廷这次出动如此大军，她担忧得不得了，我若不答应她便要自己来了。既然你还活着，那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的？我这便要回去了。”

邓晨望望那边仍旧骑在马上的众少年，道：“回去？奉儿，你自负好身手，新野无人能敌，你这一班同伴看起来也身手不弱，如今汉军身处险境，你竟然打个转要走？既然来了，何不同战？”

邓奉看一眼刘秀，轻哼一声：“这是他们刘家的事，和我邓家何干。”